（声明：本文与《头号玩家》无任何商务合作关系。）

（预警：以下部分有轻微剧透。）

清明假期小编去看了刷爆票圈的《头号玩家》，然后——爆炸

中二之魂（再一次）熊熊燃烧啊！

高达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疯了

于是，小编也开启了向周围人疯狂安利模式：《头号玩家》太好看了！

（hmm 不过也就是一个情怀片啦，剧情什么的，不存在的，摊手）

（以及（角度清奇的）吐槽：为什么“绿洲”的创始人偏偏要叫 Halliday 啊…每次听到都十分出戏…为什么出戏？戳这里：M.A.K. Halliday）

以下《头号玩家》图片均来源于豆瓣电影。

不过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像“好看”、“好吃”、“有趣”这样的谓语，通常只能表示说话人的情感或态度，而不能直接表达别人的看法。这些反映说话人个人喜好的谓语被称为个人口味谓语 (predicate of personal taste)。

拿小编的安利作例子：

（1）《头号玩家》太好看了！=（我觉得）《头号玩家》太好看了！

如果我们要表达小明的看法，则必须用：

（2）小明说：“《头号玩家》很好看。”

或者

（3）小明觉得《头号玩家》很好看。

之类的句子。

在后面两种情况下，“好看”所表达的不再是说/写这些句子的小编的情感，而是小明的。

也就是说，我们在理解这一部分句子时，不是将它放在当前说话的语境中 (在这里是小编写下这句话的语境中) 理解，而是放在其他的语境中，这种现象就称为语境转变 (context shift)。

今天我们就一起来看看语境转变到底是什么，如何判断语境转变的发生，以及哪些句子结构可以发生语境转变。

（是的，这是一篇填坑文，坑挖在这里：今天你“植树”了吗？等等，你加引号干嘛？！下面请看小编为大家真人实景上演：自己挖的坑，跪着也要填完（不是））

语境转变的前世今生

关于语境转变的讨论最初是由美国哲学家 David Kaplan 引发的。

他在 Demonstratives 这篇影响深远的论文中提出，“我”、“你”这样的指示语所指的东西由说话的实际语境直接确定，不会发生转变，在自然语言中不可能存在这种引起语境转变的句子结构（这里当然指的是没有特殊标记比如引号的情况）。

刚开始看，这个说法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比如，如果小明对小编说了“我看了《头号玩家》”这句话，现在小编要把它讲给小红听，小编会说：

（4）小明i说，他i看了《头号玩家》。*

------------

*下标相同表示它们指的是同一个人/东西，下同。

而不会说：

（5）*小明i说，我i看了《头号玩家》。 **

------------

**例句前加星号表示句子不符合语法。

可是后来，各路语言学家就争先恐后啪啪啪打了 Kaplan 的脸，证明在某些语言中，在有些情况下，指示语所指的东西真的可以发生转变……

如何判断语境转变的发生？

在具体看允许语境转变的句子结构之前，我们先要了解如何判断语境转变的发生。

实际上前面就已经涉及到了，像个人口味谓语和指示语这样依赖于语境 (context dependent) 的表达就是判断语境转变的关键。

毕竟，不是所有表达的含义都会随语境变化而发生改变的。比如名词“猫”无论是在哪里，由谁说出来，都指的某种是毛茸茸的四脚兽。

比如动词“吃饭”无论在什么情况下说出来，都是指的把食物放进嘴里，咀嚼，下咽这一连串动作。

taopic.com

但是像“我”这样的指示语呢？小编说出来指的是小编，小明说出来指的是小明，小红说出来指的是小红，虽然“我”所指代的都是说话人，但具体所指总会随着语境而变化。

同样的道理，“你”则指代听话人，“她/他”指代对话双方之外的第三者。

“好看”这样的个人口味谓语也是如此。他们表达的是说话人的感受或态度，小编说出来便是小编的感受，小明说出来便是小明的感受。

那么当我们发现，这些依赖语境的表达不再指代他们通常指代的那个人/物，而指代了另一个东西，那就是发生语境转变了。就比如：

（6）小明i说：“我i看了《头号玩家》。”

虽然写这整句话的人是小编，但直接引语中的“我”在这里不是指说话人小编，而是指小明。

在这种情况下，直接引语的部分就发生了语境转变。

你会跳舞吗？

什么情况下会发生语境转变？

前面已经说到，在直接引语中，我们会在原句的语境中理解句子，而不是在现在说话的语境中。因为不涉及 Kaplan 所说的情况，这里就不再详述，下面我们来看看其他的情况。

需要说明的是，这里所列举的结构都不是“一定”会发生语境转变，而是“可以”发生语境转变。具体是否发生语境转变还与句子的含义、具体语境中的情况等多种因素有关。

我们来看看之后的语言学家们都是怎么打 Kaplan 的脸的：

1. 间接引语

首先跳起来打 Kaplan 脸的人是法国语言学家 Schlenker，他发现阿姆哈拉语中的人称代词“我”在间接引语中可以指原说话人，而不是指当前的说话人，比如：

（7）john Jgna n-n n yt-lall

约翰 英雄 我-是 说

‘约翰i说，我i是英雄’

也就是说，说阿姆哈拉语的人在理解转述的句子时，是把它放在约翰说这句话时的语境，而不是小编写这句话的语境，阿姆哈拉语的间接引语可以发生语境转变。

Eileen Delhi, CC BY-SA 2.0, Wikimedia Commons

阿姆哈拉语是埃塞俄比亚的官方语言之一，也闪语族中仅次于阿拉伯语使用第二广泛的语言。图为埃塞俄比亚女人在市场上。

2. 命题态度谓词

与转达他人话语的引语相似，“相信”，“觉得”，“认为”，“想”，“希望”等等命题态度谓词 (propositional attitude predicate) 则是传达了某人的想法或态度，这种情况下也可以发生语境转变，比如：

（8）小明认为，《头号玩家》很好看。

这里的“好看”就不再是小编的态度，而是小明的看法。

3. 言据性结构

言据性 (evidentiality) 是指说明信息的来源以及信息的可靠程度，这里的信息可以使说话人亲眼所见，也可以是间接通过其他渠道获得（更多“言据性”相关可戳“阅读原文”），比如下面两个句子：

（9）我看见他去了电影院。

（10）我听小明说他看了《头号玩家》。

如果不是自己亲历亲见，那么言据性结构就可以用来表达别人的看法，比如：

（11）据某影评人称，《头号玩家》很好看。

言据性结构与引语的区别在于，这里只提到了信息的来源，但不一定会复述原句，所以很可能会掺杂说话人自己的看法，比如：

（12）根据某影评人的说法，《头号玩家》可能很好看。

这个影评人肯定是看过《头号玩家》才作出好看或不好看的评价，这里的“可能”显然表示说话人的不确定。

传说，最先找到彩蛋的玩家将继承五千亿美元的家产，并成为“绿洲”的控制者。

4. 问句

最后，问句中也可以发生语境转变，我们比较两个句子：

（13）《头号玩家》很好看。=（我觉得）《头号玩家》很好看。

（14）《头号玩家》好看吗？=（你觉得）《头号玩家》好看吗？

相比（13）中表达说话人的观点，（14）则是在询问听话人（你，对，就是你）的情感或态度。

你到底要不要？

总结一下，语境转变是指，在某些句子结构下，我们不是在当前说话的语境中理解句义，而是在其他语境中。

如果依赖语境表达的含义偏离了他们通常的含义，我们就可以判断这里发生了语境转变。

可以发生语境转变的句子结构有：

- 直接引语：小明说：“《头号玩家》很好看。”

- 间接引语：小明说，《头号玩家》很好看。

- 命题态度谓词：小明认为，《头号玩家》很好看。

- 言据性结构：据小明说，《头号玩家》很好看。

- 问句：《头号玩家》好看吗？

当然，以上并不是一个完整的清单，机智的你一定能发现更多依赖于语境的表达，以及发生语境转变的结构呢！欢迎大家在留言区讨论和补充！

谢谢你读我的文章。

参考文献

Kaplan, D. (1989). Demonstratives. Almog, J., Perry, J., & Wettstein, H. (Eds.). Themes from Kapla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481-563.

Lasersohn, P. (2005). Context dependence, disagreement, and predicates of personal taste.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28(6), 643-686.

McCready, E. (2007). Context shifting in questions and elsewhere. Proceedings of Sinn und Bedeutung, 11, 433-447.

Schlenker, P. (2003). A plea for monsters. Linguistics and philosophy, 26(1), 29-120.

李淑静. (2016). 意向性视域下的“个人口味谓语”研究. 《外文研究》, 4(1), 26-32.

孟华, 田沐禾. (2011). 从“言据性”看证据的符号性质. 符号学论坛. http://www.semiotics.net.cn/index.php/view/index/scholars_articles/2999 (最后访问：2018年4月7日)

齐振海, 晋小涵. (2015). 言据性的语言与认知表征. 《中国外语》, 12(02). http://www.cssn.cn/yyx/jfyyx/201607/t20160715_3122765.shtml (最后访问：2018年4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