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这段时间，可以抵消私校学杂费的“学券”，正在美国掀起巨大的舆论风波。这项在全美近20各州推行的制度，本意是为家长提供更多教育选择，改善孩子的教育资源，如今却在争议的泥淖中越陷越深。在反对者眼中，为什么“学券”成了加剧不公平的推手？背后又有哪些盘根错节的因素？

文丨柯察金 编丨Lulu

这些年，留学愈发出现低龄化趋势，选择也多样。像咖啡似的，有美式，有澳白，有意式浓缩……总有一款“对味儿”。

一般想到“美式”学校，可能会有这么几个关键词：全面发展，创造力，批判性思维，全球视野，领导力等。

然而，这样的学校可完全代表不了美国普遍的情况，前头非加个“精英”的限定词不可。

事实上，美国人对自家公立系统的失望由来已久、日渐升级，对北欧尖子生的羡慕，则完全不亚于发展中国家，以至于美国人提到教育，也常言“看看人家芬兰”，“看看人家丹麦”，大有咬碎后槽牙之感。

特别在评分低一些学校，学生带“F”的词汇如口头禅，老师上午开车进学校、下午坐的就可能是救护车。这是美国教育另一面的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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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听在美的华人家长吐槽，好的公立学校真是可遇不可求。除了要考虑学区房，还得提防愈演愈烈的政治正确、被强行灌输家长不认可的价值观。“每次交完税，看到附近公立学校的孩子在外面瞎混，都心疼纳税人的钱。”

不过，越来越多的州也给了家长一个新选择。

据《纽约时报》《华尔街日报》等美国主流媒体报道，美国多个州正全面推行“学券”（Education Voucher）政策：

看不惯公立学校的家庭，可以自行选择私立、在线或者居家教育，统一由纳税人出钱。

学券有三种不同的形式：传统学券就是政府直接补贴；还有一种类似的，是先放到家庭教育储蓄账户（ESA）；最后就是税收抵免凭证，个人或企业获得税收抵免。

学券制度，最早可以溯源到威斯康星州1990年的“密尔沃基家长选择计划”。不过，因为该计划对申请人几乎没有收入的资格要求，在之后的执行中，争议也接连不断。

时间来到近几年，学券计划前进了一大步。例如亚利桑那，成为第一个让每个学生，甚至是来自富裕家庭的学生都有资格获得学券的州。平均每个学生每年，拿到的资助价值约7200美元。

杜兰大学经济学家道格·哈里斯甚至激烈批判道：“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任何我认为会根本上改变公共教育性质的事。”

然而，在过去十年中，学券的推行地区已经扩大到了近20个州，势头正猛。

为此，有评论一针见血地指出：美国政府（主要是共和党）面对公立体系的烂摊子，直接选择“绕过去”——懒得管了，服务好部分自由主义的选民拉倒。

美国在政治上的撕裂，如今又把话筒传给了教育。

面对一个破碎的体系

抛开部分“可遇不可求”的优质学校，美国的整个公立系统可谓沉疴痼疾。

其一，公立系统几乎什么都缺。

缺钱，缺老师（尤其是特殊教育和STEM教师），缺食堂阿姨和清洁工，甚至是缺校车司机。

最近在弗吉尼亚州某地的公立学校，通知1000名儿童的家庭他们的“路线没有司机，但学校将按计划上课”。没校车的孩子，经常面临着上学迟到的困境。

疫情暴发以来，美国公立学校已经失去了超过100万学生，促使全国不少地区关闭了教学楼，因为它们没有足够的学生或资金来维持学校的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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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二，公立系统的整体成效不尽如人意。

美国最新研究表明，尽管联邦提供了数十亿美元的援助，但学生们在阅读和数学方面并没有取得进展。

美国人自己也在想，钱到底花哪儿去了。

其三，社会层面的政治正确和民粹化正渗入教育之中。

偏激和反智的思想甚嚣尘上，北美基础教育，正成为这股极左潮流的重灾区。

公立教育是一个社会的良心和底线，它确保每个学生都有平等的机会接受基本的教育。

不过，对于不少“精益求精”的家长、重视教育的家庭的而言，还是强烈希望“钱随着孩子转”——如果纳税人不满意公立教育，国家也应该支付各个家庭做出的其他教育选择。

有网友说，不能选择自家想要的教育模式，这是“强买强卖。”事实上，“为家长赋能”正是新政所打出的口号。

学券计划的倡导者们相信，家长的选择大过一切，他们高呼，每个家庭都应该能够选择一所适合自己的学校，每个孩子都应该有机会接受高质量的教育。

打个比方，假如政府给每个孩子的教育预算是每年1万美元，那么这个孩子从公立转到私立后，这笔钱政府还是照样出——这就是学券的运行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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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觉得美国公立体系太烂的家庭，已然用脚做出投票。

佛罗里达州某个负责学券计划的组织，电话已经被打爆。自新政推行以来，学券的申请人数暴涨58%，他们甚至不得不加急雇用了100 多名员工，来帮助接听电话、回复短信和电子邮件。

据佛罗里达州州长罗恩·德桑蒂斯 (Ron DeSantis) 称，该计划已收到全州学生的近 43 万份申请。其中，超过40万7千名学生已获得学券资金，每个学生的平均资助金额约为 7200 美元。接受学券资助的学生人数，创历史新高。

自亚利桑那去年9月推出新政以来，使用学券的学生人数，已从约1.2万人增加到5.9万多人，超过了预期。州教育官员估计，到明年夏天，入学人数会增加到10万人——亚利桑那全州一共也只有110万学生，申请规模还在不断扩大。

不少其他州也有行动：阿肯色州、佛罗里达州、爱荷华州和犹他州，今年都批准了普及项目；印第安纳州和俄亥俄州将现有项目扩大到几乎所有学生。

面对一个破碎的公立体系，相关负责人表示，“更多的家庭更愿意为孩子寻找不同的选择。”

私立学校扩张潮

在公立体系举步维艰的同时，私立学校风生水起。

一位叫Gina的美国家长表示，自己的儿子在就读公立学校时，班级有30名学生。这种学校环境“分散了她儿子的注意力，让她的儿子不知所措。”而在转到小班教学的私立学校后，儿子从不愿意上学到不愿意放学。对于她家来说，学券非常令人满意。

还有不少网友评论说，他们曾支持过公立学校，但他们的孩子所面对的是“拥挤的教室，冷漠的老师，霸凌，学习指导的缺失……”；

一位网友犀利地指出：“美国的学生人均支出是世界上最高的，但结果却很惨淡。如果公立学校做的好，人们自然不需要学券；反之，公立系统只能怪自己了！”

就连一些推行学券无望的地区，如民主党的强势地盘纽约，也有越来越多家庭从公立学校“逃离”。

据《华尔街日报》报道，相比公立学校的困境，私立学校，如所谓“微型学校（microschools）”愈发火爆。

微型学校的特点为小班教学，甚至是一位老师只带5个学生。这样的学校目前在全美约有12.5万所，且数目在疫情以来不断增加。

某位微型学校的校长接受采访时表示：“如果说在疫情后的世界有什么值得强调的话，那就是适应学生的个人需求是多么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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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家长们已然做出选择，不过教育界人士，对于国家的钱用于公立之外的教育用途，仍有两个相持不下的争论点。

一是施行学券计划，是否会对学生的成绩有积极作用。

对此，过往的研究并未产生定论。一些研究发现，使用学券的学生在学术成绩、毕业率和大学入学率等方面表现出一定的提高；可也有研究显示，学券对学生学业成绩的影响并不明显。

密歇根州立大学教育政策教授 Joshua Cowen研究了近二十年学券问题，他发现那些精英私校因为自身学术实力雄厚、捐赠数额巨大，往往拒绝参与学券计划。反倒是那些陷入财务危机的私校，会想着靠学券的税收救助，再撑几年。

看到一些很有意思的评论，说哪个哪个私校的老板，新近又买大house了。

这样的私校，能不能保证教学质量，提升学生的学术水平，就得打一个问号了。而这也引出了下一个争论点。

二是责任和监督问题。

和公立学校不同，私立学校（及居家教育）的家长通常不需要向国家提交测试成绩和数据。反对者认为，这使得国家难以确保私立学校和家庭教育的负责任和受监督。

美国网友质疑：如果家里有几个孩子的家庭，每年选择学券计划可以拿到数万刀真金白银，怎么保证这笔钱没有被浪费？

要选择，还是要公平

相关问题在没得到解决之前，美国各界对于学券的反对之声不绝于耳。

1. 加剧公立系统的衰退

反对者们认为，共和党执行了一个自我满足的预言，即“公立学校很糟糕，我们必须想办法绕过它们。”然而，这一举措肥了私立机构的腰包，却使得公立系统的处境更加糟糕。

尽管美国家长们对公立教育有着五花八门的吐槽，但外滩君曾和一些美在美教师有过交谈，他们眼里的公立教育虽然破碎、混乱，但也无限包容，为大部分的孩子兜底。

这里说的兜底，不只是会认字、会算数，还是给流落街头的孩子一个庇护所，避免他们被街头的乱枪和乱棒打死；对贫困学生而言，学校的免费餐食很可能是唯一的食物营养来源。

特殊教师虽然非常短缺，但留下来的大多是真正有爱心的老师。自闭症、多动症、学习障碍、行动不便等各类学生，都得益于特殊教育体系。

网友评论指出，“根据联邦法律，公立学校至少有义务招收和帮助有特殊需要的儿童——对于私立学校而言，却可以拒绝。”

然而如今，本来就缺钱的公立系统，会因为新政策而进一步地流失资金。

网友评论，经AI翻译

尤其是当学券还和“税收”挂上勾来——一些个人或企业，还能用本该纳税的钱，“捐款”给一些能够提供私立学校学费凭证的组织。这样一来，政府的税收，就被悄无声息地转到了私人组织。

以亚利桑那州为例，该州每个孩子平均每年的教育投资超过10000美元，而学券的金额是约为 7200 美元，明显少于每个孩子应该享有的教育投资。

可以说，当“钱随着孩子转”后，公立总体资金不可避免地流失一部分到私立体系。公立的孩子可能看上去没损失，但用于公立教育体系建设的总体资金是缩水的。

特别是亚利桑那州公立学校经费本身就低，成绩偏中等，现在还从公共教育中吸取资金的话，批评者怀疑这是否意味着政府某种意义上“躺平了”。

网友金句曰：“1%的人厌倦了支持99%的人接受教育，但由于他们无法废除公共教育，便试图削弱之。”

《纽约时报》指出，经当地成本调整后，亚利桑那州2020年每名公立学校学生的支出为10244美元，是所有州中最低的。尽管州议员最近增加了支出，但由于疫情和经济下行，资金总体仍然紧缺。

更夸张的是，在亚利桑那州和佛罗里达州，每个学生的公共教育支出分别下降了5.7%和12%；与此同时，学券项目支出却分别增加了270%和313%。

2. 赢家通吃

学券虽然面向每个家庭，但受益最多的显然不是低收入家庭。亚利桑那州的学券领取家庭，年收入超过10万美元的，是年收入低于5万美元的2倍有余。

有的私立学校学费可以用学券抵消，但真正顶尖的学校花费颇高。亚利桑那在全美的教育水平一般，可首府凤凰城的私立名校，学费超过1.8万美元。这种情况下，学券颇有些折扣券的意思，付得起的不痛不痒，付不起的照样是无力承担。

且可以想见，私立学校在今后会迎来一波涨价，价格至少会“恰好等于”代金券的金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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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好的私立学校往往位于富裕地区，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通勤本身就是一个挑战，而条件好的家庭则“赢家通吃”。

一堆网友不满《纽约时报》记者说学券“有时候”会利于富人，驳斥道，明明是always，向来如此。

在爱荷华州，一位家长表示虽然该州有学券计划，但99个县中只有44个县有私立学校——政府动用全体纳税人的资金，却跟很多家庭都没太大关系。

批评者认为，学券计划显然是倾向于食利阶层的政策。“资源最少、需求最高的孩子，往往被排除在择校狂潮之外。”这也是共和党教育政策的一贯倾向。

3.被宗教影响的教育政策

顺带一提，学券计划的受益家庭里，有相当一批是宗教信徒。

这些家庭，倾向于为孩子选择符合他们家庭教义、拥有相关宗教议程的私立学校。比如《纽约时报》提到的“Great Hearts Christos”，便是与教会合作开设的私立学校。

很多信奉世俗主义和政教分离的美国人，对此表示肺都气炸了：凭什么拿国家的钱补贴给教会学校，教育政策什么时候要宗教指手画脚了？

这事儿在美国部分地区还蛮普遍的。甚至有些地方提“私立学校”，指的不是我们想象中的美式精英教育，而恰恰是有宗教偏向的私校。

在批评者看来，将纳税人的钱流向宗教特性的学校，乃是“政教分离”原则的严重倒退，甚至有违宪的嫌疑。

平衡与底线

关于学券政策的争论，正反两面都各自有理。但是仔细想想，他们的出发点是完全不同的：支持者看到的是家长的自由选择权，反对者看到的则是社会层面的教育公平。

个体的个性化和整体的公平，从来都是难以调和与平衡的矛盾。

在共和党的地盘推行学券的同时，民主党的控制区则不断否决这一政策。一位美国网友的评论很有意思，说美国这么多不同的州有什么用？就是用来做不同的实验的，《纽约时报》也把亚利桑那州的学券计划直接称作择校“终极实验”。

不过，教育需要实验、需要平衡，也需要底线。

无论是怎样的教育选择，底色应是以公共利益为导向，确保教育系统的整体目标是为了社会的利益和发展，同时平衡个人选择和权益。

有很多事情，不能只以市场经济运行逻辑去考量。教育便是其中的显著代表之一。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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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200 for Every Student: Arizona’s Ultimate Experiment in School Choice,The NewYork Times

2.Florida sees record number of students receiving school voucher funding，12News;

3.Measure To Give Up To $14,000 in School Vouchers Could Be On 2022 Ballot,CalifoniaGlobe;

4.The Shortage in School Bus Drivers Is Getting Worse,The NewYork Times;

5.Public Schools Lost More Than One Million Students During Pandemic,WSJ;

6.Pandemic Learning Slide Continues for 13-Year-Olds, Making Full Recovery Unlikely,WSJ;

7.California voters, parents and teachers do not support school voucher programs because they hurt students and schools by draining scarce resources away from public education,CTA；

8.How School Voucher Programs Hurt Students；TI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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