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纳卡再制造一个“乌克兰问题”,俄罗斯就吃不消了?

时事新闻2023-09-22 08:41:25无忧百科

在纳卡再制造一个“乌克兰问题”,俄罗斯就吃不消了?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薛凯恒】

当人们正在为俄乌战场的胶着而感到无聊时,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又闹起来了,自苏联解体后就成了“风暴之眼”的纳卡地区争端,再次吸引了全世界人的目光。

南高加索的纳卡问题已经存在了几十年,历史上曾有过数次从极度恶化再到缓和的循环,该地区的主权现状也至少改变过三次,在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两方数度易手。但由于冲突各方并未表现出妥协的意愿,因此局势的暂时缓和往往到最后又会演变为武力解决问题,外部势力时不时介入此事,也令该地区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

各方的利益交织令纳卡问题成了一个时不时就会爆发的老大难问题。以俄罗斯、美国、欧盟、土耳其和伊朗为代表的“国际社会”并没有对外高加索的激烈局势形成“救火”的通用方案,这加剧了本已困难的局面。苏联解体后该地区的复杂局势逐渐让纳卡问题沦为了“外高加索火药桶”,每一次冲突的爆发都在为该地区的局势添砖加瓦。上一次遗留的问题没有得到解决,就无法对付现在问题,缓和局势的希望就将被新的、有激化局势风险的问题所取代。这几乎已经成了纳卡问题的循环定律。


亚美尼亚-阿塞拜疆:问题还会继续

9月20日,纳卡地区的执政当局宣布与阿塞拜疆一方达成全面停火,但局势仍然没有彻底冷却下来。笔者也在此先下一个结论:本次停火不会是问题的终点。停火持续的时间或长或短,但毫无疑问,纳卡问题还将继续爆发,停火并不能真正解决问题。

无论2023年如何结束,它都将是亚美尼亚-阿塞拜疆冲突史上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因为今年亚美尼亚总理帕希尼扬公开承认了阿塞拜疆对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的主权。帕希尼扬此前明确表示,他准备在相互承认领土完整的基础上与阿塞拜疆签署和平协议。今年5月底,帕希尼扬曾称,亚方准备在苏联时代的领土划分框架内,“有限承认”阿塞拜疆对纳卡地区的主权。

这是纳卡问题的一个重要时刻。在苏联解体后,亚美尼亚领导人从没有像帕希尼扬在2023年5月22日那样,明确地谈过纳卡地区的领土主权问题。作为民族主义立国的国家,纳卡地区是亚美尼亚政坛不可碰触的政治正确,任何想要在该问题上进行妥协的亚国政客都会面临极大的政治风险。

亚美尼亚第一任总统莱文·特尔·彼得罗相曾呼吁过对阿妥协,但这让他付出了辞职和丢掉政治生涯的代价。在罗伯特·科恰良和谢尔日·萨尔基相任总理的时代,亚美尼亚领导人一直在寻找各种可以让亚阿双方都能接受的方案,也曾在不公开渠道与阿塞拜疆一方讨论过由亚方让步的方案。但这一切努力都是以非公开方式进行的,足见纳卡问题在亚美尼亚的敏感程度。

而之所以帕希尼扬这次没有导致严重的政治后果,是因为亚美尼亚在2020年纳卡冲突遭受了严重的军事失败,这令亚方不得不接受“主权受损失”的现状。亚美尼亚并不具备军事政治报复的实力,这一点就连对帕希尼扬“投降政策”的批评者也不得不承认。而“国际社会”充其量只是关心纳卡地区亚美尼亚人的人道主义权利和安全保障的问题,也并不准备为这个火药桶问题亲入泥潭。这一切都令亚美尼亚在相关问题上不得不予以一些让步。

但阿塞拜疆似乎并不想接下亚美尼亚的“传球”,这源于双方在问题立场上的细微差别。在事实上承认纳卡地区作为阿塞拜疆一部分的主权地位后,帕希尼扬试图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他提出了为争议地区的亚美尼亚人提供国际保障的想法。这个提案实质上意味着纳戈尔诺-卡拉巴赫地区将具有“国际托管”特殊地位,而阿塞拜疆要的则是纳卡地区不附带任何政治条件的“无偿回归”。

由于三年前的纳卡战争并没有给各方带来无可争议的明显结果,纳卡问题再次成为新的风暴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在三年前的纳卡战争中,尽管规模有所缩减,但该地区的执政当局还是被保留了下来。讽刺的是,这个当局内部也是内斗不止。在纳卡局势再度激化的当下,“阿察赫共和国”(即“纳卡共和国”)的总统阿拉伊克·阿鲁秋尼扬在激烈的政治斗争风暴中被迫引咎辞职,以新任“总统”萨姆维尔·沙赫拉马尼扬为代表的政客们则对纳卡地区的前景争论不休。“国防部长”萨姆维尔·巴巴扬等一些鹰派人士提议与阿塞拜疆进行有意义的谈判。

但阿塞拜疆政府并不希望这样,他们对这个未被承认的“国家”内部政治局势不太感兴趣。不仅如此,阿方还警告道:纳卡地区的亚美尼亚人必须完全融入阿塞拜疆的国家体系,他们没有任何领土自治的权利。“对于纳卡的亚美尼亚人来说,唯一的方法是对话以及讨论他们作为阿塞拜疆一部分的未来。根本没有其他办法,因为其他一切都是非法的。这是我们的红线。”阿塞拜疆外交部长杰伊洪·拜拉莫夫说道。

亚美尼亚要求阿塞拜疆无条件解封拉钦走廊,而阿塞拜疆的提案是拉钦走廊应与阿格达姆(阿格达姆区,位于阿塞拜疆西南部,是阿塞拜疆的飞地,该地区被纳卡地区隔开,与阿塞拜疆本土并不直接相连)—斯捷潘纳克特(纳卡地区的首府)走廊同步开放。也就是说,阿塞拜疆想要加强其西南飞地与本土和纳卡地区的联系,这又是亚美尼亚无法接受。


当地时间2023年9月19日,纳卡地区,阿塞拜疆国防部宣布在纳卡地区发起军事行动(图源:澎湃影像)

如此“严苛”的要求,不仅是由于亚美尼亚的孱弱和阿塞拜疆希望对过去的屈辱和失败获得补偿的心理,眼下有利于阿塞拜疆的“国际环境”,也是支撑阿方大开价的底气。阿塞拜疆知道,现在俄罗斯、西方、伊朗和土耳其都需要与自己保持良好关系。出于各种原因,以上有关势力并不想与阿塞拜疆政府闹僵关系。与此同时,阿塞拜疆政府的外交政策也相当务实与灵活,总统伊利哈姆·阿利耶夫并不想倒向哪一方,更不想重蹈格鲁吉亚前总统萨卡什维利的覆辙。他不会与俄罗斯、美国或欧盟任何一方发生正面冲突,将外交举措与强有力的压力结合起来,小心翼翼但始终如一地“踩在红线上跳舞”。

到目前为止,这一策略正在产生预期的结果。亚美尼亚与阿塞拜疆此消彼长的实力对比态势,让纳卡地区的领土主权问题已经快要成了一个“不能谈判的问题”。尽管民族主义立国、一向难以在此问题上妥协的亚美尼亚也罕见地展现了妥协的姿态,但阿塞拜疆的要价显然不止于此,纳卡地区的地位特殊化已然不能满足他们的胃口,他们要的是整个纳卡的“彻底回归”。

一旦纳卡地区彻底“回归”,阿塞拜疆西南部的纳希切万地区将大大加强与阿本土的联系,阿塞拜疆就将与土耳其对亚美尼亚形成两面包夹的态势。具有“反土耳其”朴素民族感情的亚美尼亚人绝对不会接受这一点,而阿塞拜疆也因实力的消长而展现出了异常强硬的姿态。因此,笔者认为,此次停火绝不会是纳卡问题的结束,未来围绕着纳卡地区的主权地位问题,亚阿双方一定会有更激烈的新一轮冲突。

俄罗斯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与目前认为俄罗斯将放任阿塞拜疆敲打亚美尼亚,以变相拒止颜革政府背后西方势力的主流看法有所不同的是,笔者认为俄罗斯反而会在此次事件后试图与亚美尼亚达成和解。对俄罗斯而言,与亚美尼亚现政府达成和解才是真正能够拒止西方势力、维护俄罗斯利益的明智之举。

域外势力的博弈也会影响到南高加索的局势进程。尽管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领导人之间进行了积极的外交接触,但纳卡地区周围的紧张局势仍在加剧。亚总统帕希尼扬、阿总统伊尔哈姆·阿利耶夫以及亚美尼亚和阿塞拜疆的部长、顾问和外交官正在与来自俄罗斯、法国、美国和欧盟的外交官进行越来越密切的沟通,却出现了越沟通分歧越深的奇怪现象。然而,如果你仔细观察这种情况,就会发现这其实并不矛盾

“2020年后高加索地区已形成新现状”的观点,早已成为了国际社会的共识。但其实这当中有一个细微的差别:这种现状应分为两个时期去看待。

在乌克兰局势彻底糜烂之前,俄罗斯与西方的关系是对抗与合作的辩证统一。关于乌克兰局势的“诺曼底四国”模式、德涅斯特河沿岸局势的“5+2”模式、纳卡问题明斯克特别小组共同主席三人组的形式证明了一个事实:彼时的西方和俄罗斯还处于斗而不破的阶段,双方没有共同利益区间,但有对冲风险的意愿。

在此背景下,纳卡问题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2020年,以美国和法国为代表的西方国家准备承认俄罗斯在该地区的领导地位——西方打的算盘是,既不让自己背上不必要的义务,也是为了让俄罗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犯下错误”。此外,将纳卡问题丢给俄罗斯还可以让俄罗斯与土耳其的关系复杂化,同时也有制衡土耳其势力扩张的双重考虑。

但2022年彻底改变了乌克兰及其周边地区的局势,为了制衡俄罗斯,西方想要抓住可抓住的一切机会。亚美尼亚帕希尼扬政府是通过“颜色革命”上台的亲西方政府,西方现在将俄罗斯视为南高加索地区的竞争对手,企图利用亚美尼亚在南高加索制造一个新的“乌克兰问题”以牵扯俄罗斯的精力。

作为南高加索事务的传统参与者、亚美尼亚的盟友和阿塞拜疆的伙伴,俄罗斯将精力主要集中在乌克兰问题上,其次才是高加索地区,这种现状给了西方趁虚而入的机会。对于亚美尼亚的“去俄化”支持者而言,俄罗斯精力被牵扯在乌克兰给了他们实践自己理念的好机会。他们开始对俄罗斯在高加索地区的地位提出质疑,并努力抹黑俄罗斯的国家形象,俄亚关系因而陷入了僵局,走到了自苏联解体以来最差的局面。

美国和法国想要插手高加索事务,而俄罗斯对此则反应冷淡。俄罗斯是在害怕什么吗?其实不然,对于亚美尼亚近些年展现的“反骨”,俄罗斯并非袖手旁观,而是将其置于与西方进行全球对抗的背景下进行评判。

换言之,俄罗斯希望的是亚美尼亚不要步格鲁吉亚的后尘,不要完全倒向西方阵营,除此之外,俄罗斯别无所求。如果亚美尼亚彻底倒向西方,再加上本就亲土的阿塞拜疆,南高加索将有机会在北约框架内成为一个同质空间,美国及其盟国将完全掌控南高加索地区的局势。

前段时间,美国和亚美尼亚举行了联合军演,这令俄罗斯大为担忧,因此俄罗斯也乐于看见阿塞拜疆出手“教训”亚美尼亚。但与西方不同的是,俄罗斯绝不会放任南高加索地区的实力对比彻底失衡,因而其对阿塞拜疆的行为也多有约束。

与此同时,俄罗斯对亚美尼亚的态度也是相当矛盾的,俄罗斯需要保持的是对亚美尼亚“既拉又打”的平衡状态。对亚美尼亚的过度打压不利于俄罗斯在该地区的利益,无视亚美尼亚的反俄情绪则更行不通,俄罗斯需要在这其中找的一个平衡点,这极为考验俄罗斯的政治智慧。

尽管亚美尼亚政治家和整个社会不再将纳卡问题视为国家认同的主要要素和政治正确一般的教条,但纳卡主权的丧失仍然不是一个小问题。这不仅是亚美尼亚国家治理失败的明显表现,而且也是亚美尼亚领土缩水的开端。

亚美尼亚小国寡民,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这种情况,且由于近年来与俄罗斯的僵硬关系,他们对俄罗斯提出的要求超出了俄罗斯今天所愿意和能够给予的。由于得不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亚美尼亚社会精英和部分民众对俄罗斯的愤怒情绪达到了新的高度。他们试图寻找俄罗斯的替代者,仓促地准备建立“安全联盟”以威慑阿塞拜疆。亚美尼亚近年来先转向美国,然后转向法国,后来又亲近伊朗和印度,试图在以上国家中找到一个“靠山”。考虑到上述情况,亚美尼亚与美国的联合军演与其说是对俄罗斯的挑衅,不如说是进行“自救”的尝试。

因此,一个简单的“不够亲俄”的批判视角并不足以看到事件的全貌。在帕希尼扬上台前,亚美尼亚也与北约和欧盟开展合作,其军队曾在北约派遣到科索沃和阿富汗的特遣队中服役。亚美尼亚此前宣称的“互补主义”(亚美尼亚的官方外交理念,在罗伯特·科恰良担任总统期间提出,这一思想认为亚美尼亚应在西方和俄罗斯之间实现“互补”)并没有那么反对俄罗斯对亚美尼亚“安全垄断”。与之前的亚美尼亚领导人相比,帕希尼扬和他的圈子与西方的沟通更加顺畅,人脉因素也发挥了作用。

在亚美尼亚现任政府的行动中,我们既看到了其天真的表现,也看到了其对于俄罗斯过高的期望。确实,美国所能给予亚美尼亚的,仅仅只有对“阿尔察赫共和国人权状况的强烈谴责”而已。


2022年4月,帕希尼扬访问俄罗斯(图源:亚美尼亚总理府)

然而,我们也不能忽视的是,亚美尼亚社会对俄罗斯确实感到失望,这是亚美尼亚反俄立场的基石。如果没有这种失望情绪以及军事失败带来的挫败感做支撑,任何亚国政客乃至亲西方的颜色革命政府,都无法站稳其反对俄罗斯的立场。我们还要注意到,纳卡问题本身已不再是亚美尼亚社会的共识。许多人厌倦了“miatsuma”(统一)的负担,希望淡化俄罗斯的影响力,将精力集中于国家经济建设之中。

为什么修复俄亚关系对俄罗斯来说很重要?如果亚美尼亚政界人士甚至社会的很大一部分人准备好接受西方区域伙伴的角色定位,那么对俄罗斯来说,意味着其在高加索地区的影响力将大大被削弱。这种情况只会有利于美国、法国和整个西方的利益。因此,笔者在此大胆预测,俄罗斯一定会与亚美尼亚进行双边对话以“解除误会”。俄罗斯必须站稳了在高加索地区事务仲裁者的地位,以向有关国家表明美国和法国口惠而实不至的虚幻本质。无论俄罗斯和亚美尼亚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复杂,无论两国之间的价值取向如何不同,亚美尼亚如何反俄,为了更重要的事情,俄罗斯一定会忘记“个人敌意”去与亚美尼亚修复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俄罗斯克服与亚美尼亚的沟通危机就显得尤为重要。毫无疑问,法国和美国都会试图利用这一点试图进一步分化俄亚关系。一旦西方成功控场,不仅高加索地区的“乌克兰化”进程将不可避免,对俄罗斯而言,南部方向又出现一个“小乌克兰”更是完全无法接受的局面。精力本就被牵扯于乌克兰的俄罗斯,将不得不重新将大量的精力投放于高加索地区,这将会对俄罗斯造成极大的负担,因而俄罗斯此次的目标也很明确:极力阻止第二次纳卡战争的全面爆发,极其重要的是不要在这场纠正斗争中浪费时间。

但从目前的局势来看,俄罗斯也无力阻止纳卡问题的继续发酵。亚美尼亚退无可退的立场和阿塞拜疆越发强势的态度,决定了纳卡问题只会“冷却”而不会真正消失,至少在俄罗斯从乌克兰问题中抽身之前,笔者看不到纳卡问题真正得以解决的希望。至于纳卡问题的未来前景,我们需要观察俄乌局势的走向,更要关注西方、伊朗、土耳其等国力量博弈,这就又是另外一个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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