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娃又着了活,先是发烧,再是拉肚子。病的毫无征兆,发烧一直徘徊在三十八九度,拉肚子一天五六回。头一次没退烧的时候,已经去了一趟儿童医院的北郊院区。毕竟住在北郊离得能近一点。验了血,开了药,回家,基本不见好转。这中间在继续观察,并且还在纠结要不要再去医院的时候,第三天晚上10点多,娃本来正睡着,醒来尿了一回,直喊肚子疼,疼的受不了。我和媳妇赶紧收拾东西,往西门老院区走,那边还是科室全。
从北郊出发,还是走朱宏路,一路南下。路上车其实不少,但确实不堵。媳妇说,看,这都是耍完才回家的,我说,错,这是才出门耍的。
到了老院区,着急忙慌挂号,小纸条发到手里一看,发热门诊第1194号,前面还有323人等待。超出了我们所有往期的等待纪录。我从小数学就不好,一见数字脑子就然;媳妇快速估算了一下,就按一人5分钟计算,300多人就是1500分钟,也就是20多个小时。当时大概有四五个诊室开着,等轮到我们差不多也得四五个小时。
■《我为儿孙当北漂》剧照
深夜的儿童医院还是像以前一样灯火通明人山人海,哦不,众山众海。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味道。只不过最近生病的娃仿佛格外多,大多是拜肺炎支原体感染、诺如病毒所赐。小孩哭、大人烦,耳边嗡嗡声不断,与此同时大门口处还有不断涌入的刚刚抵达的人群。我抱着娃正在转圈,一阵尿意袭来。从厕所出来,到电子屏幕前一瞥,只过了20多个号,照这个速度天亮不一定能看上。
媳妇一声令下:去北郊!
我把小纸条小心翼翼地塞进上衣口袋。发动车子,导航说了,夜间大路,畅通!还是朱宏路,一路北上。来到尚稷路草滩八路,进院子,停车。车不少,但是还有位子。进门直奔前台,挂号,小纸条到手,一看,2号,原来是已经过了12点,到第二天了。前台小姐姐说了,前面还有80多号,总共2个诊室,等排到估计得凌晨4点。
我心说额的爷呀,大厅先坐会吧,然后和媳妇再次陷入郁闷。这边的输液留观室,我也不是第一次去了,平常还是会有一些空床位的,但是在那个晚上,我分明感受到了春运般的熙熙攘攘,放个检票员就是候车室。
许久且毫无希望的等待之后,我又上了一次厕所,并且在心里再次把病毒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然后把手伸向了上衣口袋。
东西还在。
这时,媳妇的目光也扫了过来。很显然,我们很有默契地同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不再回去?”
商量的结果是先问问老院区那边看叫到多少号了。问前台小姐姐,说没有老院区的电话,一个都没有。查到的电话也打不通。
不管了,出发!
夜间大路,畅通!
再一次来到城墙角下。旌旗猎猎,夜风黑黑,这十月的古城啊,还真有点冷。白天这里接踵摩肩,停车场和餐馆生意想必都不错,离这不算远的回民街,一碗接一碗地上泡馍。但现在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排到我。
车停在了上次停车位的隔壁。进门,冲到大屏幕,叫到了960多号。听上去进度条好像走了一些,但距离我们的1100多号显然还有巨大的鸿沟。
■ 西安市儿童医院 | 图源:小红书用户@双胞胎大猫小猫
楼道里不但熙熙攘攘,而且横七竖八。陆续有人打开了地铺,摆上了薯条、锅巴、可乐……看错了,是奶粉、尿不湿和奶瓶,折叠椅子往旁边一支,你还别说,就差个帐篷。那边已经有人打起了呼噜,盖在身上的外套随着呼吸颤抖。
媳妇说,要不你把咱的折叠椅也拿来吧。
我一听,可不是咋地。返回后备箱,月亮椅一把,折叠马扎一个。大的她抱娃坐,小的我坐。娃喝了一回奶,渐渐睡着。而且说来也怪,娃一到医院,肚子也不咋疼了,也不咋发烧了。我靠在墙上,也开始迷迷糊糊起来。恍惚中,旁边的自动取袋机(可以扫码免费取一个塑料袋)跟前有人说话,这袋子咋拔不出来呢。媳妇说你再使劲试试,顺便问起来,看完病了?一般到这个机子来的都是药房取了药或是拍了片子没地儿装的,也就是说战斗已基本结束或接近尾声。
那哥们说,看完了。
几点来的?
七点多。
也就是说,等了五个多小时。
我们又一次陷入到焦虑当中。
■ 凌晨的西安市儿童医院 | 图源:小红书用户@Mary hu
夜越来越深了,我把外套又裹了裹。
不知不觉开始打盹,听见喇叭广播响:“您乘坐的列车即将开动,请尽快上车……”我问,这是去哪的车?乘务员说,你要去哪?我正准备回答,忽然一阵风吹过,行李咣当一声掉了下来,紧接着车身猛地一晃。我睁眼一看,药房对面有人的水杯掉到了地上。
站起身来,照例去挤了两滴尿。出来瞅大屏幕,依旧没过1000大关。与此同时又有两个诊室不知不觉关了门。有个等待中的大姐,推着娃的婴儿车,迈开了广场舞加秧歌的步伐,进两步、退三步,直到差点撞进男厕所。一个穿短袖短裤的大哥,估计是坐麻了,站起来抖了抖,刹那间我以为马保国附体。
夜就这样过着。漫长的黑暗吞噬着一切,就连采血窗口前的娃,都收了声一般,不再那样哭天抢地。你可以唱“夜太美,尽管再危险,总有人黑着眼眶熬着夜”,也可以唱“我的心,在等待,永远在等待”,反正前面还有100多号。
■ 西安市儿童医院急诊 | 图源:小红书用户@猪猪恩的妈妈
看不到头。我和媳妇再一次崩不住了。
这时再给北郊打电话,说已经叫到2号了。
我勒个去,赶紧!
“喂,大哥,醒醒,岳云鹏开始导航了!”其实路早都熟了,完全没有必要开导航,只不过就为了再看一眼路况,其实路况也没啥看的,主要是想让小岳岳老师帮忙助个兴,别睡着了。
环城西路,朱宏路,尚稷路。一路上,我昏昏沉沉琢磨着,公交司机一晚上也就跑两趟吧;又琢磨,儿童医院的班车是不是也走这个线?
轮到我们进诊室的时候,我看了一眼,还真就是4点多。医生看了一眼就诊记录,你们还去总院了啊。是,折腾一晚上,到现在才看上。问了情况,要验血,交费,扎指头,咽拭子,等结果,找医生,开药,再交费,取药。彼时,大厅已人烟稀少,透着清冷。收费处的妹子在后面支了个床,好不容易睡一会,被我叫起来两次,其实心里蛮过意不去,但要刷医保,只能从她那走。还有取药处的妹子以及采血的大哥,大晚上的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但这不是为了娃没办法么。当然还有辛苦看病的大夫,通宵作业。
好在检查结果没什么大碍。拿了药,回到家,已是五点多。路上陆续有早餐摊已经出动,清洁工人也早已挥动着扫把。路灯泛着黄光,点燃着黎明前的黑暗。风把树叶吹的刷刷作响,裹挟着深秋的寒意一路散播。其实有太多辛苦的人,在这个夜,在每个夜,劳着,守着,熬着。
■ 凌晨的西安市儿童医院 | 图源:小红书用户@Mary hu
娃自从今年5月份阳了之后,身体素质就大不如前。前两年每年也就是去一两次儿童医院,今年已经不下十回。夏天那会就是支原体感染,七月份基本没消停过,吃药、打吊针、做雾化,八月份基本都在努力恢复当中,为的就是九月份能正常上幼儿园。九月份好不容易如期开学,上了两个礼拜,发烧咳嗽,又一个礼拜没去,国庆后刚去一个礼拜,这又中招了。
当然,也听不少人介绍过别的医院,甚至小诊所,无一例外都劝我,没必要去儿童医院。但是出于惯性和家里的压力,每次娃一病,第一个反应还是儿童医院,方向盘本能地都要往西门里拐,现在是往尚稷路拐。
这次的支原体感染确实来势汹汹,听说最近阿奇霉素都上了热搜。回想起这几年娃的生病史,发烧咳嗽流鼻涕是基本操作,但每年都有新花样。今年是结膜炎、支原体感染,去年是轮状病毒、上呼吸道感染,刚出生那年是胃翻转、打麻腮风疫苗过敏,每一次都是一场战役。白天上班,最怕接的就是老婆的电话,平常说事微信就聊了,一般如果打电话都是大事急事,而且八成都是娃病了。娃一病,丈母娘和媳妇就开始嚷仗。因为啥,为了娃去不去医院的问题。媳妇说先观察观察,丈母娘说你赶紧朝医院走。每次剧情甚至台词都高度相似,音量不同而已。最夸张的一次,丈母娘说你赶紧带娃去医院行不我给你跪下了,媳妇说我的娃我说了算你别管了行不我也给你跪下了。
对我们来说,娃一生病,足以将家里的一切和谐宁静打破。不管去不去医院,为人父母,都不容易,都是想为娃好,没有哪个想害娃的。这两年流行一个词叫“双向奔赴”,我这一晚上的经历,简直就是真人版演绎。想起来医院那一排排凳子上、过道里、诊室里一张张疲惫不堪、焦虑彷徨的脸,那一次次扎针时的撕心裂肺,那一次次喂药时的痛苦不堪,那一个个熬过的夜,那一次次走过的夜路,那一次次往医院奔赴的煎熬旅程。话说回来,即便带娃再精细,谁又能保证不生病呢。只能还是说尽量多注意,注意穿衣、注意饮食、注意卫生,希望娃健健康康的,尽量少去医院吧,尤其不要干这种“双向奔赴”的事了!
作者 | 尘墨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