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谢明宏
编辑|李春晖
白月光的威力就在于白月光本人来了都不顶用,除非白月光她在卖烤串。
春节档热播剧《南来北往》迎来大结局,烧烤摊名场面引发群众热议。吉吉国王牛大力手挽小娇妻畅游哈城,遇到了年轻时苦追过的姚玉玲。一句“姚儿”,让姚玉玲羞得低下了头。她急忙喊儿子来烤串,自己颤巍巍地走了。
震撼的细节在于,姚儿只留给牛大力一个背影。边走边把围裙给解了,同时伸手捋了头发,把皱巴巴的衣服往下抻了抻,捂着嘴哭了。姚儿捡起地上还未燃尽的烟花,眼里亮晶晶的不知道是烟花反光还是泪水盈眶。镜头明明白白告诉我们,这是她的悠悠岁月欲说当年好困惑,是她的分手就应该体面保留告别的尊严。
而路的另一边,牛大力看着姚儿渐行渐远,大口吃下烤串。曾经的他多么希望姚儿为他洗手做羹汤,如今也算换个形式实现了?最后,一只手把爱心形状的戒指放在了炭炉旁。硬糖君不想问牛大力是想接济姚儿或是自己放下,抑或追究重遇光鲜的姚儿他没放下,如今看人家落魄了他可算能放下了,只想高喊:能不能放个凉快地方,挺贵的东西烤黑了再挂咸鱼“前男友送的礼物”也不值钱了。
如果牛大力是个作家,相信这样的重逢会变成《背影》那样的名篇,写满一个成功男人对白月光的无限追忆。不懂情爱的学生仔听完语文老师介绍背景知识后,说不定还会嗟叹——你说姚儿当年咋不跟作者好呢?
可也有很多观众指出,“姚玉玲卖烧烤再遇牛大力”是一种驯诫。好像在教育女性,这就是拜金的下场。我们固然可以说世界是一个巨大的男频爽文如《当年的我你爱答不理,如今的我让你高攀不起》《莫欺少年穷》,但也不得不发现,影视作品里的坏女人难以取得一个“服众”的结局。
她们过不上好日子,究竟是因为个人能力不够,还是因为伤害了“男孩儿”的心?
姚儿的结局满足了谁?
说实话,硬糖君讨厌过《南来北往》里的姚儿。因为在汪新(白敬亭饰)和马燕将好未好时,她掺和进去三人游太没边界感了。不过“春山学”发酵后,硬糖君又觉得喜欢霸占山头的白敬亭也有问题。从不明确拒绝姚儿,这不就是在释放“你来得正是时候”的信号吗?
而如果要问姚儿的结局满足了谁,它应该满足了一群“牛大力”,满足了莫欺少年穷,满足了男频打脸的幻想。这里暂不去讨论,谁应该穷谁应该富。结局里的姚玉玲似乎被抽去了生命力,曾经用粮票换布票宁肯饿晕也要穿漂亮衣服的她,怎么就蔫儿了吧唧身上脏兮兮了?这不是姚儿的做派呀!
按照《南来北往》前期的人设,姚儿就算卖烧烤也会把自己经营成烧烤西施。当然更大的可能是开服装店,她对穿搭的热爱和敏锐那是骨子里的。凭着之前多年当老板娘迎来送往的经验,保不齐还能再创辉煌。
结局如此处理,似乎只是为了满足牛大力的不甘心。姚儿结婚没释怀,怀孕没释怀,落魄了带着孩子卖烧烤他释怀了。用姚儿的落魄衬托牛大力的成功,似乎顺应了某种“因果报应”,但不太符合人物逻辑。
硬糖君想象的画面应该是:牛大力和女友在店里吃烧烤,姚儿是老板娘但有伙计帮忙。姚儿认出牛大力,主动上前大方打招呼,并和服务员低声交代免单。江湖儿女江湖再见,世事变换本色不改。
从本色上看,姚儿确实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汪新出了事可能丢工作,立马听妈妈的话分手。看汪新回来了,立刻写信求复合。跟牛大力在一起三心二意,最终选择了条件更好的贾金龙。站在男性角色的角度,当然希望女孩不离不弃啦。可站在女性的角度,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并且有果决的行动力,这不就是通往成功与幸福的基本条件?
从亲密关系上说,姚儿和牛大力本来也不合适。牛大力干涉姚儿用她自己的钱买衣服,姚儿摔倒后背着到处遛,逢人就说姚儿吃个大马趴,根本不在意对方的面子。蔡小年结婚的时候大力一口一个丸子吃挺香,也没想照顾姚儿。
无论是消费观还是价值观,他俩根本就是两个星球的人。姚儿对大力是没有爱的,只是短暂地被对方的付出感动到了。大力也未必有多喜欢姚儿的个性和内在,更多是被颜值蛊惑,尤其觉得娶姚儿最有面子。
她是最耀眼的战利品,是东北大地的“黛西”。如此说来,爱慕虚荣大概是这对曾经情侣唯一的共同点。
坏女人的困境与彼岸
作为一种固定书写,我们总能在影视剧里找到这样一种坏女人。她们比女主与男主更早相识,更早恋爱,却因为种种原因抛弃了男主。重逢时,无论男主还是坏女人抑或女主,三方内心都会产生相当复杂的心理况味。
现任开始怀疑自己是替身文学,前任则试图证明男人最爱的是自己。男人看着傻乎乎,实际扮猪吃老虎,看两个女人为他争风吃醋,他最后清扫战场渔翁得利。经典案例是《倚天屠龙记》里的张无忌、周芷若、赵敏,俩美女搞得头破血流的,还以为哥哥很单纯!
今有姚玉玲落魄卖烧烤,前有贺红玲冰场叙旧情。懂了,国剧坏女人名字都要带“玲”。《梦中的那片海》里的贺红玲与肖春生相恋,却在春生腿残疾后离开,选择了一直追求自己的备胎叶国华。重逢肖春生时,好胜的贺红玲穿上“纯元故衣”滑冰,却再也无法挽回这段感情。自信地问春生“你怎么不追我了”,却换来对方的护妻大刀:“晓梅不喜欢滑那么快”。
有观众说红玲可同甘不能共苦,但却忽略了她本身的生存处境和人生追求。从小单亲家庭长大缺衣少食,干杂活儿补贴用度冬天满手冻疮,后来患病的母亲急需手术只有备胎能帮忙。事实上,只要不是太极端的困难,红玲是可以克服的。毕竟还和男主一起对抗过持械匪徒,怎么不算共患难呢?
她们不得不在爱情与物质之间做个决断,这是创作者的“逼宫”。试想贺红玲当年追上火车,肖春生的腿估计也好不了(只有女主晓梅能搞到先进医疗器材)。她还是会在死水微澜的日子里后悔,埋怨选择的错误。好像不管怎么选,贺红玲作为一个贪慕虚荣的女人都会“选错”。
但即便总被安排如此“不济”的命运,坏女人却又总是影视剧里最鲜活的亮色。不是主角的她们无需承担太多道德枷锁,也就呈现出更多真实人性。《漫长的季节》都从灰扑扑的年代提取出了黄丽茹这样鲜艳的女性角色。白色的护士服遮不住花裙子和高跟鞋,她懂得利用性别和外貌优势,医院管药的不给表姐拿药,她附耳三两句就把人收服,从不近人情到满脸堆笑。
可偏偏是她表姐说出了最恶毒的评价,“人浪,都是胎里带的。”所有人都在批评丽茹放荡,年轻时勾搭有妇之夫的厂长找龚彪接盘,中年再度出轨郝哥要和龚彪离婚。但她明明也跟龚彪过了18年粗茶淡饭的日子。男人们都在纠结过去,丽茹不过是想尽力把握住当下而已。
事实上,在一种调侃轻松的氛围里,我们能接受《粉红女郎》里动不动就甩人的“万人迷”。古装剧中,也不觉得强者标配颜盈更换老公有什么问题。一旦涉及到现实背景下的结婚过日子,这种充满性张力的漂亮女性就会被贴上“坏女人”的标签。
坏女人的教化意义
“繁华只觉秋雅好,平淡方知冬梅香。”《夏洛特烦恼》里女神秋雅的出轨染病,似乎是为了衬托马冬梅的坚贞美好。吊诡的是,夏洛穿越回去猛追自己的白月光秋雅,秋雅出轨的不也是自己的白月光“一剪梅男孩”吗?
照硬糖君说,男女都有自己的白月光,谁也不比谁清白。而且在电影开始的时间线里,秋雅是嫁了个有钱老头的,完美符合了郁闷中男对高中女神的矮化想象:拜金且为了拜金嫁了丑老头。然而这样惩戒坏女人的做法,显然已不太符合今天的互联网语境。
众观众蓦然回首:给坏女人一个坏结局,莫不是想要CPU我们?更何况,姚玉玲傍大款就是这么个悲惨结局,小娇妻和牛大力也得差二十岁吧?她何尝不是在傍大款。用一个更年轻的成功傍大款案例,来证明一个过去傍大款案例的失败,可乎?
说来,更经典的坏女人形象,还是来自更经典的金庸与古龙。有些坏得情有可原,有些则是天生魔女不需要理由。硬糖君丢下一句暴论:金古对坏女人的书写,比今天可要男频也难品多了。
《天龙八部》里的康敏是绝对的拜物教,因为小时候邻居女孩有花衣服穿,她不满意就把邻居家放火烧了。而搞出江湖一大帮子事,只是因为乔峰没正眼瞧她,让她的征服欲受挫。
《流星蝴蝶剑》里的高老大十四岁时为了两斤肥肉委身屠户,她辛苦养大四个孩子培养他们成为高手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帝国,却被欲望吞噬算计自己的“儿子们”。她是他们的大姐,是他们的母亲,也是他们的情人。最后,她还是他们的敌人。“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想要活下去,想活得好些,就一定要学会占有。用各种方式去争夺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古龙笔下的头号坏女人应该是《多情剑客无情剑》的林仙儿,开的后宫比康敏有过之而无不及,擅长以男人间的嫉妒仇杀来自我满足。上至中年大叔郭嵩阳,下至幼齿正太龙小云,没有不被轻易俘获的。她的人生悲剧在于,征服男人的技巧过于高超,以至自己都沉迷于这种过程。当真的情感来临时,还沉浸在征服里。
在武侠宇宙里,能打败坏女人的只有纯爱。康敏爱上了乔峰,林仙儿爱上了阿飞,就连神挡杀神的江玉燕也爱上了花无缺。看来,武侠剧坏女人死于恋爱脑,现实题材剧坏女人死于不恋爱脑,咋选都是挂啊。
“现实里这种女人会过得很好,只有电视才会给不好的结局。”网友在评论区如是说。如果说文艺作品还存在一星半点的教化作用,这样的结局教化了谁,满足了谁,又冒犯了谁,答案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