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 者丨崔文静
编 辑丨巫燕玲
投行保荐代表人,这一风光二十载、当之无愧的高收入群体,正在走入寒冬期。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从不同规模的券商投行处了解到,“827新政”以来,随着IPO节奏的阶段性收紧,人员冗余,成为投行面临的普遍问题。
Wind数据显示,去年8月27日至今,新股IPO仅有107个,月均13个;截至4月25日,年内新上市企业更是低至35家,月均不足9个。相较之下,2020年到2022年,月均新上市企业一度高达36家、43家和35家。
新股IPO锐减背后,保代数量却在大幅增加。2020年时,全行业保代共计6393人,如今已经高达8679人,足足多出2286人。
换句话说,保代多了2000多人,可以做的IPO项目却仅剩约四分之一。更为关键的是,保代只是投行人数中的小部分,每一个保代背后都有数个非保代投行成员进行配合。
“两年前,待遇不理想换一家即可,有经验的保代很吃香。无论是去同业还是去上市公司,拿到offer都不难。如今,薪酬一降再降,但几乎没人敢辞职。投行人员辞职基本等同于失业。”有资深投行保代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锐减的IPO
“全面注册制要来了,从科创板、创业板注册制试点情况来看,企业上市速度将会大大加快。我们正在扩招,为拿下更多项目做准备。”2021年、2022年,多位保代曾数次告诉记者。
那是投行朝气蓬勃的时代。无论头部券商还是中小券商,普遍认为新上市企业数量将会大增,属于投行的蛋糕盘子即将扩容。于是,各家投行纷纷招兵买马,以图更好接住全面注册制到来后的IPO红利。
2019年7月,注册制伴随科创板的开市在国内首次出现。次年开始,IPO数量大增,投行人数也随之飞升。
根据Wind,2019年,全行业保代人数尚为3806人,2020年激增2587人至6393人,2021年再度增加1000人至7393人,2022年再增405人后达到7798人,2023年再提升至8281人。
按照投行人士当初的想象,投行人员大增是为了可以承接更多的IPO项目。然而,事与愿违,投行队伍扩容了,期待中的IPO项目非但没能增加反而骤然减少。
根据Wind,2020—2022年,新上市企业数量分别为432家、524家、428家,对应保代人数为6393人、7393人、7798人。平均一个IPO项目对应的保代人数为15人、14人和18人。
然而,到了2023年,新股上市节奏下降,新上市企业只有313家,投行人数却高达8281人。这使得一个IPO项目对应的投行人数大增至26人。
2024年这一趋势进一步加剧。截至4月25日,开年以来新上市企业仅有35家,月均不足9家,这一上市速度与2014年时相近,但当年投行保代仅有2637人,是如今的三成。
4月12日新“国九条”及其配套政策制度出台后,沪深交易所上市门槛提高。用投行保代的话来说,这意味着“符合新上市要求的企业数量大幅减少,投行可以储备的IPO项目锐减。”
更令保代们无奈的是,业内已经逐渐认清一个事实,IPO节奏即使恢复如常,也难以达到昔日动辄四五百家的高速度,每年新上市企业200多家大概率将成为常态。
对于2024年的新上市企业数量,业内当前共识度相对较高的说法是共计200家,预计北交所100家、沪深交易所各50家。
沪深交易所各50家是什么概念?2021年,仅科创板新股IPO即多达162家,创业板更是达到199家,中信证券一家保荐的A股IPO项目即有68个。
“僧多肉少,肉还在进一步减少,投行的苦日子或许才刚刚开始。”多位保代如此感慨。
消失的“橄榄枝”
人员冗余、可做项目锐减,外加2022年以来券商业绩整体承压,降薪乃至裁员,成为投行人不得不直面的难题。
根据受访保代分析,当前受影响相对较小的券商投行包括两类,一类为开源证券等主攻北交所和新三板、其他板块业务鲜少涉及者;另一类是主要依靠股东方“供养”、历来所做IPO业务数量较少者。
与之相对,IPO综合实力强劲的头部券商,以及以投行为特色、沪深交易所项目较多的中小券商所受冲击更大。这两类券商当前的投行人员冗余也相对更为更重。
根据中国证券业协会数据,当前保代人数在500人以上的投行共有三家,分别为中信证券(630人)、中信建投(595人)和中金公司(520人),三家券商今年1月1日—4月25日所做IPO项目分别为4个、3个、3个,相较于2022年高峰期同期为19个、12个、12个,差异悬殊。
海通证券、华泰证券保代人数位列行业第三和第四,分别为423人和409人;国泰君安(348人)、民生证券(330人)、国信证券(325人)三家保代人数在300人以上;国金证券(299人)、申万宏源(276人)、东方证券(254人)、招商证券(235人)、广发证券(231人)、国投证券(205人)、兴业证券(200人)保代人数也在200人以上。
公开数据显示,保代200人以上的券商投行共计18家,伴随IPO节奏放缓和沪深交易所上市门槛的提高,这些券商均面临不小的投行人员冗余压力。
于是,降薪和裁员大幕逐渐拉开。
首先,降薪是各家券商投行的共同现象,降薪幅度各有不同,即使抗压能力更强的头部券商,投行薪酬下降30%也较为常见;有些底薪低、收入主要依赖项目提成的中小券商,降薪或不明显,但由于可做项目锐减乃至清零,实际到手收入往往腰斩起步。
不过,薪酬一降再降,主动辞职者却寥寥无几。
“这年头,各家券商投行人员都冗余,除非个人资源非常丰富,否则辞职基本等同于告别投行,甚至接近于失业。”有年轻保代告诉记者。
放在2021年等IPO火热时期,资深投行保代可谓多方争抢的“香饽饽”。多位保代曾告诉记者,当年,内资同行想挖自己,外资投行想将其带走,就连上市公司老板都来喊他们去做高管。
“当年,我带着一帮年轻的投行小朋友做项目,虽然辛苦,一年也能到手大几百万,没有考虑过离开。现在投行日子艰难了,有时也会想,如果当时去了上市公司日子会不会好过一些?”某资深保代兼投行分管负责人告诉记者。
但去年下半年以来,上述保代均没能等来新的橄榄枝,无论是同业还是企业,近期都勒紧裤腰带不再高薪挖人。
其次,转岗是部分券商的折中之道。典型如中信证券,其年初对100余位总部投行股权业务人员进行转岗,多数安排到投行债券业务部门,少数划转至其他业务条线。转岗之后,相关人员如果长期无法完成新岗位业绩考核,将会被降薪乃至末位淘汰。这也是券商的通用之道。
再者,将业绩不佳团队悉数裁撤,或裁掉其中部分成员,同样是券商投行人可能面临的命运。不过,目前进行大规模裁员的投行相对少见。
“培养一名资深投行保代的成本还是挺高的,能不裁员就不裁员。如果必须要裁,年轻小朋友被辞退的概率更大。”某投行负责人直言。
黄金期渐行渐远
资深投行人的心态之变,也是行业生态变化的折射。
保代的问世始于2004年。2003年12月,《证券发行上市保荐制度暂行办法》发布。根据该文件,2004年2月1日起,我国发行审核制度正式进入保荐制阶段。
2004年5月10日,我国首批保荐人和保荐代表人注册登记,67家证券公司注册登记为保荐人,609个证券从业人员注册登记为保荐代表人。
2005年,股权分置改革全面启动,保代可做的IPO项目也逐渐增加,投行成为备受追捧的高薪行业,保代人数稳步增加。
由于早年间数据难以寻觅,记者根据Wind梳理发现,2012年时,全行业保代人数达到2154人,是2004年首批保代人数的3.5倍;2013年至2019年,以每年120人—360人的速度增长,多数年份增速在200人—300人之间。2019年,科创板试点注册制开启,2020年至2021年,投行人数分别增加2587人和1000人;此后增幅降至500人以内,但较2019年及之前仍然偏快。
Wind最新数据显示,当前投行人数共计8679人,是2004年首批保代人数的14.25倍。
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以来监管反复强调压实中介机构责任,签字保代被处罚概率增加,压在投行人肩上的重担明显加重;外加2023年“827新政”以来,新上市企业数量锐减,投行可做项目减少,投行性价比再度下降。
如今,一些投行老人不再建议年轻亲友走保代之路。
“保代的黄金年代过去了。现在的保代,需要干更多的活、面临更大的监管处罚压力、更大的失业概率,到手的薪水反而下降。”
但除了投行,做什么职业更好呢,老保代们似乎也不知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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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 江佩佩 实习生 董丹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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