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高兴能为大家介绍我在德国的朋友,竞一。
竞一老“留德华”了,是我朋友圈中科学育娃的代表人物。她最近这篇文章在中德妈妈圈中一石激起千层浪——看标题属实令人恐慌,但确实是她的亲身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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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是害怕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可能要死在这个德国医院了。”
“顺转剖”是什么体验
在麻醉剂的帮助下,跟疼痛抗争了整整一夜的我,终于在上午安稳的睡了一会儿。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助产士叫醒,说现在已经开十指了,准备生吧。
醒来的我发现剧烈的宫缩疼痛又回来了,助产士解释说,因为疼痛可以促使产妇用力,所以真正生的过程是不给镇痛剂的。
来不及郁闷了,排山倒海的阵痛催促着我赶紧按照助产士的指导半躺在产床上,两臂紧环双腿。
助产士盯着宫缩监测仪,一旦宫缩开始,她就喊“用力”,我就用最大的力气使劲。
使了半天劲后,助产士说,不错挺好的,但要不你试试另一种姿势,于是我又开始尝试“四脚着地式”、“侧躺式”等好几种不同的姿势。
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我都快没劲了,可娃似乎根本没有进入产道!
助产士问我羊水什么时候破的,我说昨夜两三点的样子。听到已经12个小时了,她神色凝重的去叫大夫了。
一会儿一个女大夫进来,一只手伸进来去摸卡在宫颈的娃的脑袋。哇,那酸爽的感觉真是一点都不比宫缩舒服。
只见医生和助产士在飞快的用德语交流着什么,疼痛+困倦的我也没听清她们到底再说什么。
(多年后德爸解密,说她们当时在讨论用产钳还是吸盘把孩子弄出来,还好我那时德语不够好没听懂,他说听的他心惊肉跳的)
终于,医生面带遗憾的对我说,很抱歉,孩子的头太大了,卡在宫颈出不来,羊水已经破了12个小时了,我们只能去做剖腹手术了。但你不要自责,你已经尽了最大的力气,孩子出不来不是你的错。
实话告诉你,我心里某个地方松了口气。那时才发现我其实还挺怕顺产的。
之后迅速的进来几个人,给我换病号服、清理手术野,还包括一名新的麻醉师给我推进新的麻药。
很快的我脑子沉了,我有点疑惑,为什么又困了呢?剖腹产不是应该脑子清醒着做吗?
更要命的是,我发现自己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就是要很努力的才能吸上来一口气!
我意识到不对啊,全麻我以前做过,没有出现过非麻醉状态下的呼吸困难啊?
想起昨夜来的那两个“不靠谱”麻醉师,给我扎了那么多针也没打成腰麻,现在给我麻醉的医生不会拿错药了吧!
我费尽力气叫麻醉师,确定这句德语一定不能说错:“我不能呼吸了。”
麻醉师看了看说没问题,叫我不要担心。
看他不太在意,但我的呼吸越来越困难,似乎是腹腔横膈膜不起作用了。
我真的惊慌了,于是用力大声叫德爸,他凑到我身边,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跟他说:“告诉医生,我不能呼吸了,这个麻醉有问题。”
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即将闭上眼睛的时候,我是害怕的,那一刻,我觉得我可能要死在这个德国医院了。
我的最后一丝念头是,爸爸妈妈还等在家里,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image made by Midjourney, prompt: heaven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眼前有了亮光,有一些人在叽里呱啦说着德语,我睁开眼,一口吐了出来(没戴眼镜的我似乎看到自己吐了绿色的液体……)
一阵头晕中,我被再次推进了原来的产房。一切都是那么安静。
模模糊糊中,我看到德爸站到了我的身旁,怀里抱着一个用白毛巾裹着的“一大坨”东西。
他看着我,有些哽咽的说,“看,这是你的儿子。”
说完,他就把这坨睡得正香得“肉墩墩”放在了我的胸口。
哇,小家伙好沉啊!
助产士进来,高兴的说,恭喜你生了个8斤8两的大胖小子!
我一听快哭了出来,41个小时的产程啊!早知道娃这么大个我还尝试个毛顺产啊!
没错,我产前三天做的腹部超声还被医生告知孩子估测有3.5公斤,可以尝试顺产。
给我做超声的医生你过来,我不能保证不打你一顿!
(腰麻捅我神经还不算,产前超声也不准,德国医院的骚操作我后面专门写一篇吐槽。)
孩子生完了,可我站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孩子平安生出来了。虽然我莫名失去了意识,没体会到清醒着被人扯肚皮的感觉,但看着baby安白白胖胖的样子,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我也是感到心满意足了。
术后被推回产房后又就着麻药迷迷糊糊的睡了好几觉,期间德爸时不时把安仔抱过来嘬奶,以刺激母乳。因为我本身很困,我们就都是躺着完成的。
第一晚除了还不习惯被哭声嘹亮的baby安吵醒,也算平安无事。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晨,我发现了不对劲。
早班护士一大早就喜气洋洋的来跟我祝贺,说医生让我今天下床走走,以防止血栓形成。(顺便说一句,德国产科的医生护士们都特别礼貌和热情,每个人上班来都会到负责的产妇床前跟我们祝贺,并自我介绍,让我们有问题就去找她们,非常暖心。)
我说好吧,虽然躺着还是觉得昏昏沉沉的,但既然医生嘱咐了,我就照做。
可就在护士扶我坐起来时,我忽然感觉到一阵剧烈的头痛!那是我这一辈子从来都没有过的强烈的头痛!而且我刚刚坐起的上半身居然不自主的左右晃动着,很难平衡自己。
我心想,都说剖腹产伤身体,没想到居然这么伤身体啊!
护士搀扶着我往厕所走了几步。就那么不到十米的距离,我感到天旋地转、步履维艰。
当我站到镜子面前一看我都傻了,镜子里的人我都不认识了:嘴唇煞白,脸肿眼泡,我当时脑海中就冒出了两个字:猪头。
天啊,生了个孩子就成这样了!我可真没想到。
样貌变形我还顾不上,因为头痛的厉害让我几乎都无法继续站下去。我只得按呼叫铃让护士再把我送回床上。
后喘着大气躺下去后才顿时觉得好点,头似乎没那么疼了。
后来医生说我手术中失血比较多,需要补充铁剂,我以为是缺血缺铁造成的,就想着输完这看着得有1升那么多的猪肝红液体,估计头痛能消失。
可这头痛到第二天也没消失。
我还有个发现:头疼不疼跟体位很有关系。平躺着就一点儿也不疼,可一旦上半身坐起,哪怕只是把病床上半截略支起个30度,头痛就立刻出现了。
而且坐的越直,疼的越厉害。
我把这个发现告诉了主治医生,她跟我说这个虽然不常见,但一少部分孕妈打完腰麻后是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头痛,嘱咐我不要想太多,多喝水多躺躺,会好些的。
可是我老老实实的在床上躺了两三天后,发现头痛症状没有一丝减少的意思。
并不是我不想多休息,可是因为头痛都没法起身抱孩子。
好在德爸在第二天把我妈接了过来,我们又比较幸运的申请到了医院的家庭房,让姥姥能陪在医院,在德爸还时不时得工作的情况下,帮我们抱抱孩子。
可眼见着头痛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别的剖腹产妇早都回家了,我还天天躺在病床上,喂奶都没法好好喂。
在我下不了床的时候,小安宝都是被爸爸架着“跪在”我胸前,向前探着头嘬的。
可能因为姿势不舒服,安仔嘬的效率不高,我的奶出的很少。最关键的是,糟了这么多罪生出来的娃,我都没有机会把他抱在怀里好好看看亲亲他!
德爸看到我还没有任何好转的迹象,就再次主动查最新的文献信息,企图找到我剧烈头痛的原因。
最后还是德爸(注意,不是医生)告诉了我可能的原因:就是腰麻时,注射的医生扎的次数太多了,很可能把离硬膜很近的蛛网膜穿破了,导致脑脊液外流造成的头痛。
“你知道你被扎了几针吗?”德爸有些心疼的看着我说,“11针。”
看着他拍给我的照片,我都惊呆了。
扎了这么多孔,那里面肯定不止一个洞在漏液啊!我说我怎么头这么疼啊!完全不像一些网站上说的那种轻描淡写的疼。
见医生之前,德爸查好了,快速解决漏液问题的方案就是“打血补丁(blood-patch)”。我们决定要做这个。
*信息来源:www.hdft.nhs.uk
跟德国医生据理力争,为了孩子再次手术
我和德爸约医生见面,表达了我们对这次腰麻出现的意外的关切,并要求医院尽快给出治疗方案。
来了一个麻醉科主任男医师,很耐心的给我和德爸介绍一般像这种情况可以得到何种治疗。
他先说一般医院的常规做法是,先给患者每天用镇痛剂削弱头痛,然后通过多躺多喝水补充体液的方式等蛛网膜自己慢慢修复。
我问他要多久能修复好,他说大概要六周的时间。
我倒吸一口气,就我这种剧烈程度,得吃多少镇痛药才能止住疼啊?再说吃这么多药,我不喂奶了吗?母乳对刚出生的孩子有多重要就不用我多说了,除了营养,更是跟妈妈建立依恋的重要阶段,怎么就放弃呢?
“那快速的方法是什么?”我在心里已经选择了快速的方法。
医生说快速的方法就是,采集我自己的血液,再次在腰部进针,把我自己的血液打进去,让我的血液自己去修复漏掉的洞。就好像是在那儿打一个“血补丁”。
“这个多久能好?”
“进针准确的话,手术后就能恢复。”
“好,选这个。”
我毫不犹豫地要再次手术。
但是医生警告我,他之所以建议我走慢疗法,是因为往腰部再次进针,之前地问题可能会再次出现,即,新的进针可能会再扎出新洞来,可能手术后依然会有头痛的问题。
可我没法再这么耗下去了,德爸那边马上有个基金要申请,老妈在医院虽然嘴上不说但我看得出她非常担心我,还有我那不会说一句外语的老爸一个人被关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更无法接受的是,生娃后都快一个星期了,我连孩子都没抱过!
不管医生怎么三番五次的劝告甚至警告我,我和德爸就是铁了心了要个痛快的。
终于,在生娃后的第7天,我被再次推进了手术室。
因为德爸要照顾小安,没法跟我一起去。我听到我妈在我被推出屋的一瞬间,带着哭腔用汉语问德爸:“你不跟去啊?”(可德爸没法用汉语解释这一切)
我赶紧强装镇定的大声喊:“妈,你放心,就是打个针。我一会儿就回来。”
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我要面对什么。
我躺在被往前推的病床上,看着房顶上一盏又一盏灯向后飞驰,一会儿左转一会儿右转,打开一扇门,又打开另一扇门。
走了好久,最后被推进一个重重地大铁门里,感觉这里的空气都冰冷许多。几个包裹严实的医生护士来接我进去,为首的男医生问我感觉怎么样,我认出就是跟我介绍说不同疗法的那个主任医师,我淡定的回答他:“没问题,来吧。”
他们把我转移到手术床上,采好了我的血后,男医生跟我说,“现在还需要你坐起来,就像打无痛分娩时那样,我知道你头会很疼,但是请你要尽量忍住,一定不要动,这样我才能在你腰上进针。你能做到吗?”
我点了点头,他们就把我扶起来了。
果然,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我忍不住开始抖动身体。上来两个年轻的女医生一个一边紧紧扶住我,主任大夫就开始进针了。
我闭上了眼睛,不知道这次又要打几针才能找到位置,甚至,这一针进去我以后还能不能再站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了,正当我有点灰心想着可能又得再扎一针时,忽然,
我感到头痛似乎在减轻!
晃动的身体也渐渐自己稳定下来!
OMG,血补丁当下就起作用了!
当全部的血液被推了进去,我的脑袋再次清晰了起来,刚才还无比强烈的头痛神奇般的消失了!我甚至能站起来了!
手术成功了。
我是哭着被推出手术室的,我握着那位主治医生的手,真诚的向他表示感谢。
看得出来他也很高兴,一扫之前警告我的严肃,可能他也没想到竟能够这么顺利。
当我被送回病房,下床给我妈看我恢复的这么好,我分明看到了妈妈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来看望我的助产士悄悄跟我说,当我一个人被推走后,我的妈妈在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异国他乡,不但遭受了像自己当年一样的“闯生门”磨难,还遭受了额外的医疗事故差点瘫在床上,而自己又因为语言不通完全不能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外孙还那么小,也吃不上妈妈的奶……
那一刻,我的妈妈该是多么的无助啊。
我走向她,紧紧的抱住她,说:“妈,我已经好了,都结束了。咱们回家吧。”
第二天,我们就退了房,准备回家了。
在我等德爸去开车时,我在房间做最后的收拾。小安在婴儿车上睡得正香,我看着可爱的他,再看看这间我前后住了8天的家庭病房,心中无限感慨。
41个小时的产程,最后一刻顺转剖,硬膜外麻醉出意外下不了床,再次冒风险进针打血补丁……这还真是一次过山车式的生产经验啊!
“不过,妈妈闯过来了,”我对着小安轻轻说,“是你给妈妈的力量。”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将这段经历刻在心头。
从此刻开始,我会用无尽的爱和勇气为孩子守护、引导,陪他一同成长。
当我们成为了母亲,无论经历多少困难,我们都能笑对风雨。
插图:慧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