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觉中国 图

2016年，在全球儿童死亡率最高的地方之一，南非索韦托贫民窟，一对刚刚失去他们出生不久的孩子的父母，自愿捐赠了孩子的遗体给盖茨基金会。“我们只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再发生在其他家庭，”这对父母告诉比尔·盖茨（Bill Gates）。

7年过去，盖茨仍然无法忘怀这件事。“接下来需要我们所有人都更加努力来找出这些婴孩会死去的原因，帮助成百上千万像他们这样的父母免遭如此悲剧。”他说。

作为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SDG）的核心指标之一，自2016年以来，全球在降低孕产妇死亡率方面的进展停滞不前。在一些国家甚至有所上升。婴儿死亡率降低的进展虽然在有效推进中，但也无法达到每1000例活产死亡人数降至12人以下的目标。9月12日，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发布了其第七份《目标守卫者报告》》(2023 Goalkeepers Report)，将守护母亲与儿童作为核心目标。

“研究人员在过去10年里对母婴健康的了解比上个世纪更多。但可悲的是，这些解决方案并没有惠及最需要的人们。如果这些突破得以应用，将可以挽救全球近200万母婴的生命。 ”报告的主要作者之一比尔·盖茨说。

此外，近年来气候变化带来的影响也进一步加剧了中低收入国家母婴群体的健康威胁。“极端点说，甚至可以认为气候变化导致了儿童死亡的增加。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减缓气候变化,情况可能会变得相当困难。”比尔·盖茨近日在接受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采访时说道。

聚焦母婴生存与健康

今年的守望者报告重点关注孕产妇与儿童健康。

在有关孕产妇的关注中，报告援引世界卫生组织（WHO）于2020年公布的数据指出，全球每两分钟就会有一位女性在孕期或生产过程中因可预防的问题而死去，每一天会有800位母亲因此丧生。

在全球范围内，孕产妇死亡率在过去8年中一直顽固地保持不变，不仅是在传统上受到关注的中低收入国家，甚至在一些发达国家，例如美国，其黑人女性群体中孕产妇死亡率都有所上升。

孕产妇的主要死亡原因是怀孕和分娩期间以及之后的并发症。这些并发症大多发生在怀孕期间，并可以预防或治疗。因此所有孕产妇都需要在怀孕以及分娩期间和分娩后获得优质护理。很多女性患有贫血，特别是怀孕期间严重缺铁，导致健康状况很差，这也会进一步导致宝宝的大脑发育不全。

此外，对于儿童的关注，盖茨基金会做了更大的投入。盖茨在接受采访时表示，他在20世纪90年代刚刚接触全球健康时，发现人们对于儿童死亡原因虽有大概的了解，但实际上知之甚少，这让他很吃惊。

因此，盖茨基金会发起了儿童健康和死亡率预防监测网络（Child Health and Mortality Prevention Surveillance, CHAMPS）。在征得父母的同意后，借助微创解剖技术对死亡的儿童进行解剖，了解他们的死因。

在做了大量研究和分析后，针对母婴死亡的主要原因，报告中提出了七项针对性的创新措施。这7项创新措施包括：支持人工智能的便携式超声、测量产后出血的V型收集袋、一种单次15分钟的静脉注射铁剂、用于防感染的阿奇霉素、以及产前皮质类固醇(ACS)、双歧杆菌益生菌、多种微量营养素补充剂(MMS)等。所有措施加一起挽救一个生命的成本还不到1000美元。

报告认为，在实现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最后期限2030年之前，如果能在中低收入国家的产妇及婴儿护理方面扩大使用这7项创新做法，每天可能会挽救近1000人的生命，到2030年总计可以挽救近200万人的生命。

对于这样的愿景，盖茨接受采访时表明了与中国合作的意愿：“事实上，我们希望与中国的伙伴们合作，探索如何以更低的成本，生产更高质量的产品，让全世界都能用上它们。中国在健康领域里的诸多方面一直处于领先地位，在降低孕产妇和儿童死亡率方面的进展非常显著。”

他还指出：“即便如此，我认为所有国家都可以从这些创新中有所学，比如女性贫血问题在美国也依然是个挑战。虽然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在挑战最大、最贫困的国家中挽救生命，但这七项创新中的一些也适用于更广泛的国家和地区。”

为实现目标，比尔及梅琳达·盖茨基金会将在2023年至2027年期间提供3.7亿美元，用于支持孕产妇、新生儿和儿童健康事业。

气候变化导致儿童死亡增加

影响儿童死亡率的因素是多方面的。其中，营养不足是不容忽视的一个重要因素。联合国发布的数据表明，发展中地区的孕产妇死亡率比发达地区高出14倍；生于贫困家庭的儿童在五岁以前死亡的概率几乎是富裕家庭的两倍。不难发现，在经济脆弱的地区，孕产妇与儿童生命健康更容易收到外界因素的威胁。

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气候变化对生态环境与人类活动的影响显著，洪涝、干旱、极端高温、沙尘暴等极端天气气候事件越发频繁。气候变化及其连锁反应加剧了地区贫富差距，对母亲与儿童的健康也带来了更多挑战。

在经济极为脆弱的地区，由于无力抵抗气候的支配，人们的基础温饱成了显著问题，“活着”都将成为难题；而在中高收入地区，人们的生活品质可能下降，健康受到影响。所有这些，都将对孕产妇与儿童健康，以及更为广泛的发展问题造成阻碍。

对此，盖茨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的确应该思考气候变化对全球发展带来的影响。“我们需要了解气候变化对这些进展产生多大的负面影响,如果我们不采取任何措施减缓气候变化,情况可能会变得相当困难。”他说，“极端点说，甚至可以认为气候变化导致了儿童死亡的增加。”

但盖茨对于应对气候变化仍持有乐观态度，他告诉澎湃新闻：“好消息是，如果我们减少碳排放，气候对母婴健康目标的实际负面影响不会非常显著。虽然它可能会拖慢我们实现目标的速度，但不会造成倒退。但如果我们对气候问题无所作为，不采取任何措施减缓气候变化，情况可能会变得很困难，尤其是对贫穷国家来说。”

他强调，气候对于从事农业生产的人口影响更大，尤其是没有灌溉的农业，完全受天气支配。更为恶劣的天气之下，会有更多的农作物歉收，这意味着在人们当中会出现更多营养不良，甚至出现饥荒。

《自然》杂志上周发表了3篇系列研究，揭示了中低收入国家贫穷儿童的发育不良程度及持续情况，及其潜在原因和后果。这些研究汇聚了此前33项研究的数据，总共包含了南亚、撒哈拉以南非洲和拉丁美洲超过80000名儿童的数据。

这些发现认为应更重视干预工作，以改善怀孕妇女和婴儿的健康，以减轻儿童随后的发育不良和健康不佳。据估计，消瘦（由于营养不良所致的脂肪和肌肉组织损失）和生长迟缓分别影响4500万和1.49亿5岁以下儿童。这两类发育不良（身高低于国际标准）与认知发展受损、疾病和死亡风险升高有关。

营养不良儿童的死亡率是营养充足儿童的三倍。这将引发身体与精神的双重“贫瘠”，让健康无从谈起。盖茨指出：“即使他们活了下来，他们也没有办法开发自己的精神潜力，无法为自己的生活、国家和世界做出贡献。所以营养不良的确很糟糕。”

因此，守卫者报告中讨论的七项干预措施中也有多项是为了保证母亲和孩子的营养需求。盖茨说：“我们对（人体肠道内）微生物群有了新的认知，双歧杆菌就是干预措施之一，它有助于改善婴儿的肠道健康，我们在这方面取得了很好的进展。”

帮助贫穷国家增强“气候适应”

气候变化之下，没有人能够成为孤岛。近年来，越来越频繁发生的各种极端天气气候事件席卷全球，包括中国在内的许多国家和地区常常被高温天气与暴雨洪涝所困扰。

对此，比尔·盖茨认为，应对气候变化不能停下脚步，而需要对既有的现实持续努力做出“适应”，结果将是积极的。

盖茨举例告诉澎湃新闻：“适应气候变化的最佳措施之一就是研发新种子，比如中国也需更多耐热耐旱的种子。再比如水稻生长过程中会排放甲烷，而甲烷来自化肥。因此，改变水稻种子体系让其适应新的气候，让水稻生产本身产生更少的温室气体排放，这是全世界面临的共同挑战，我希望中国能够参与其中并做出重要的贡献。”

正是这些农业研究的进展，包括用最先进的技术让种子更加高产等，让盖茨对应对气候变化等挑战依然保持乐观。

“回望20世纪70年代，全球开展了绿色革命，提高了农业生产力，产量翻了一番多。当然，目前非洲的农业产量非常低，需要产量不仅翻番，甚至要翻两番才能达到其他国家的水平。”盖茨告诉澎湃新闻，“气候问题已然如此，但我们不能停止预防疾病的努力，也不能停下其他的发展议程。因此，‘气候适应’必须成为我们帮助贫穷国家避免气候变化最严重影响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