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半夜点灯上茅坑。
传闻在清朝末年,有个地主突然一拍脑门,召集了村里的农民们,然后说了三句话:
1、明年开始,所有人都要多交一笔种地费,地租跟以前一样;
2、种地费每个月要交一次;
3、种地费的意思是你每种下一颗种子,就要给地主上交一笔钱。他会派人到地里去看农民们种了几颗种子。
大概是觉得村里这块少说有一半的地属于自己,这位老爷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底气非常足,每次想到那金钱滚滚来的未来图景,他都不禁佩服自己这天才一般的点子。
但没想到的是,农民们并不像以前那样“温顺”地接受地主老爷的额外收费,反而开始破口大骂地主是傻逼。本来那一亩三分地一年下来就没有多少进账,结果这上面的老爷还以为他们个个如米家兄弟那般日进斗金,想出这么个弱智点子想往自己身上捞油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本来村里就不止他一家地主,要不是看他家的地土质好容易种,种得人也多,忙的时候可以叫人帮忙,人早就跑隔壁老爷家了,隔壁家的地租还宽仁许多,不到百万金产量人家都不收你钱。
于是,这位老爷手底下的农民们很快就全跑了,除了一个傻逼的名声之外,大地主啥也没剩下。
上面这个旧时代小故事当然是我编的,虽然类似的事情在过往未必没发生过,但谁也没想到在互联网时代有人能干出差不多的行为。
2023年9月12日,软件创作引擎Unity宣布自2024年1月1日起,将会对所有用户收取“游戏安装费”。
对小客户,在他们的游戏年收入达到20万美元,且安装数达到20万次后,“安装费”是每次0.2美元,也就是说你的玩家每安装一次游戏,你就得给Unity交差不多一块五毛钱。
而大客户们可以拿到批量折扣,在年收入达到100万美元,且安装数超过100万次后才开始计费,且“安装费”是像电费那样的梯度计费,从0.01到0.15美元不等。
新兴市场指的是美国、澳大利亚、奥地利、比利时、加拿大、丹麦、芬兰、法国、德国、爱尔兰、日本、荷兰、新西兰、挪威、瑞典、瑞士、韩国和英国等地之外的地区
在此之前,Unity的收费方式是完全订阅制的,他们会提供不同的订阅方案,越高级的订阅方案能够获得更多的引擎使用权限和服务项目。这是工具类软件的常用收费模式,众多游戏开发者长期以来也习惯了Unity的这个付费方案。
而现在,Unity准备告诉大家这个习惯要改一改了——以后所有人用他们家引擎开发游戏,都得提前做好为“用户安装行为”付费的准备。作为游戏引擎市场的两大寡头之一(另一位是Unreal),Unity这突如其来的“薅羊毛”举措,毫不令人意外地引起了业界地震。
卧槽,原!卧槽,农!
数之不尽的开发者和游戏公司纷纷怒骂Unity的不理智行为,本来Unity已经有了一套不算便宜的收费方案,结果还是在任何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掏了个新的收费项目出来,确实跟古代地主们的“苛捐杂税”差不太多。于是,这两天已经被盘包浆的李佳琦表情包,获得了一个新的涂层。
额外且无上限的游戏开发成本没有人能顶得住,更何况,这项费用的“合法性”简直令开发者们摸不着头脑,一个游戏引擎只在游戏的开发与完善阶段起作用,在游戏正常上线后,用户的安装行为跟游戏引擎没有半毛钱关系。
尤其是对一些免费游戏来说,玩家安装本来就不会带来收益,现在他们还需要往里面倒贴钱,把这部分开发者们都气笑了,比如“Over the Moon”这个工作室,直接在X特上嘲讽Unity说“我这辈子赚的钱都没欠你们的多”。
更进一步讲,一些以“买量”为主要盈利模式的传统游戏,大概会因为Unity的新规而被“连根拔起”,本来这个时代的新增用户成本就高得要命,现在更是雪上加霜。以后估计很多中小游戏公司的老板们,都得抱着速效救心丸来看自家游戏的下载量。
在中学历史教材上有个非常著名的关于经济危机的例子,说奶农宁愿把牛奶倒掉都不愿意卖出去,因为卖得越多他们亏得越多。现在,这个例子可以非常巧妙地嫁接在日后的许多Unity使用者身上,以前都是下载量少的游戏公司在市场边角处抱团取暖,以后将是下载量多的大公司聚会抱头痛哭。
如此恐怖的未来图景,让众多的开发者们都开始昧着本心说话。《头号玩家》这部不怎么玩家的电影里,有句被用烂了的台词描述了一种游戏开发者们的理想状态——“谢谢你玩我的游戏。”
但现在不是这样的,相当一部分用Unity的开发者,当下最朴实的心愿就是——“谢谢你买我的游戏,但我求你别玩它。”X特上有个叫“Huenry Hueffman”的开发者,做了个有趣的折叠图像解谜游戏,正准备在明年发布,结果就遇上了Unity的新规,只能求玩家们别安装。这般奇景,在游戏开发界都算得上是相当炸裂的奇观。
而来自波兰的游戏工作室“AgregatStudio”,更是为此想出了个跟Unity差不多蠢的点子,他们宣布将会继续用Unity开发游戏,但是会将游戏的下载量限定在了19万9999次,正好卡在Unity的收费标准上。所有购买了他们家游戏的玩家将会进入神秘的吃鸡大战,只有真正的幸运儿才能下载安装他们的游戏——面临突如其来的经济压力,看来总是会疯掉一群人。
除了“合法性”外,按照游戏安装量来进行收费还有一大箩筐的问题:Unity要如何计算安装量,在计算安装量的过程中如何避免像盗版这样的顽疾问题,游戏DEMO、公益销售、XGP等等完全不产生收益的安装行为要如何区分等等,即便用户愿意缴纳“安装费”,但关于“安装费”漏洞百出的计费流程,仍然让人不得不问Unity到底拍了几次脑门。
在这则新规刚刚发布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反复安装删除盗版游戏就能把游戏公司搞破产”这个流传已久的段子,会在Unity的手下被彻底实现。
毕竟,盗版游戏作为整个业界的“牛皮鲜”,可以说是这条新规一定会遇上的问题。Unity在Q&A文章里信誓旦旦地回应了这个问题,说他们有专利级别的技术来检测用户是否安装的是盗版,让用户们完全不必为此感到担心。
但这非但没有打消众人的疑虑,反而让大家开始感到惊奇。因为盗版软件直到今天都仍然难以被完全甄别,而Unity计算安装量的标准是检测每一台设备上的那个连DRM都没有的Runtime代码,在这当中究竟是存在着怎样的黑科技,让Unity能有如此信心,实在让人感到好奇。
不仅如此,就连正版Unity的安装都有很多掰扯不清的麻烦,在最早版本的Q&A文章中,Unity明确地说游戏的重复安装需要收费,在不同设备上安装需要收费,包含了游戏正式内容的DEMO需要收费,即便是在XGP等订阅制平台上的游戏也需要收费。
这不讲道理的收费方式直接引来了无数开发者的声讨。一家名为“Aggro Crab”的“蟹bro”工作室,非常愉快地宣布自己的游戏《ANOTHER CRAB'S TREASURE》将会在明年登录XGP面对两千五百万名玩家,只要这些玩家里稍微有一部分下载了他们的游戏,就会给他们带来难以预计的损失。在公告的结尾,他们还非常贴心地为Unity献上了一句脏话。
《咩咩启示录》的开发商“Massive Monster”则更为直接,在说明了他们的新作很可能因为Unity的这项新规而被推迟后,直接开始号召大家远离“恶心的Unity”,并在旁边放上了一个游戏中的角色,让他拉出了一坨名为“Unity”的大便。
还有不少人在看到Unity对自己条款的解释后,仿佛看到了全新的“商机”,日后游戏行业的商战模式将迎来全新的形态变化——你只需要疯狂下载对家的游戏,就能把他们搞破产。
由这一模式出发,网友们也纷纷开动聪明的小脑瓜,想出了无数全新应用。
既有为原友称霸世界伟业添砖加瓦的创作。
也有对“太太句式”这一互联网名梗的全新理解。
还有人发现,这一方式能让他们对那些人们早已怨声载道的游戏公司进行“神圣复仇”,于是号召玩家们一同加入圣战。
或许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吃相有些过于难看,Unity很快对这些细则进行了澄清。先是Unity的高管Marc Whitten声明说重复安装不会反复计费,只是多设备安装会多次计费。另外,不包含游戏完整内容一部分的DEMO,不会被纳入计费范围,慈善售卖不会被征收费用。最重要的是,如XGP这样的订阅制平台,收费对象是平台本身而非开发者。
紧接着,Untiy的官方X特也发布了一则长文,对此前Marc Whitten的澄清作出了更进一步的明确回应,他们官网上的Q&A文章也相应地进行了调整。
但很显然,Untiy对自己“安装费”的细则修正,仍然不能打消广大开发者们的疑虑。这当中有许多“想当然”与“异想天开”,比如此前提到的盗版问题在他们的Q&A中被轻描淡写地盖过,他们如何做到对多种不同用途的游戏软件进行区分,也很难让人放心。所谓的安装量计算结果,自始至终都将是Unity单方面通过黑箱操作而给出的答案。
此前提到的“蟹Bro”Aggro Crab工作室,在与Unity方面进行进一步对接后,仍然坚持将Unity称之为一个“王八蛋”(total ass)。
此外,Unity能否具备完整的收费能力,仍然受到质疑。游戏记者Jeff Grubb在看到Unity进一步的解释后,发了条X特暗示微软方面可能理都不会理Unity。
John Riccitiello是Unity的首席执行官,关于这个人的事后面会有讲到
还有网友认为Unity的这项收费政策,很可能会引来一场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诉讼攻击”——因为,用他们家引擎的公司实在是太多了。
让Unity使出这种昏招的原因,大家用不聪明的脚指头想估计都能知道离不开“创收”两个字,翻看近几年来的Unity财报,你不需要多么高明的金融知识,只需要认字儿,就能不断看到“亏损”“亏损”和“亏损”。
即便占据了游戏引擎界的半壁江山,Untiy也一直没有办法解决在引擎上的收入问题,“安装费”从表面上看也的确是能有效解决这一问题的方式。根据点点数据《2023上半年全球移动游戏数据报告》,整个2023上半年全球移动游戏下载量超过259亿,这些游戏中有半数以上使用了Unity开发,无论怎么看这笔“安装费”都将成为天文数字。
只是,这份收费政策中透露出的竭泽而渔意味,始终让众多网友对Unity高层决策者的精神状态表示怀疑,大家都很难不认为Unity内部是不是出现了“二五仔”。
这张图是个双关笑话,Unreal和Godot都是业内著名的第三方引擎,图中网友的意思大概是就是Unity这项收费政策无疑是给竞争者递刀
经过层层筛选,Unity的首席执行官John Riccitiello很快被网友们敲定为“二五仔”的不二人选。
原因无他,这位仁兄的过往履历实在过于光辉,在他就职于EA的那段时间,EA不仅连续几年荣获“美国最差公司奖”,EA公司的股票也因为他的出色运作而下跌了60%。
关于他有一些著名的言论让人不得不细品,比如去年他在接受采访时,公开说“不重视氪金的游戏开发者是超级白痴”,当时被开发者们炎上后还道了歉。
图源:IT之家
又比如,在2011年时,他在EA的股东大会上说提出了向“战地”玩家就游戏中“重新装弹”这一行为收取1美元的设想——有没有觉得这一妙计相当眼熟?
随后,John Riccitiello在一周前抛售Unity股票的行为又很快被扒出,这下“人证物证俱在”,行为逻辑闭环,John Riccitiello彻底被网友们钉死在了“二五仔”的耻辱柱上。
某种程度上,Unity方面需要感谢自己的“高瞻远瞩”,John Riccitiello这位负面人物的出现,着实帮他们吸引了不少火力。
有的网友修改了维基百科中关于“Greed”(贪婪)的词条,在文中配上了John Riccitiello的照片,并附上注释将其描述为“世界上最贪婪的人”。
还有的网友讲究“原汤化原食”,当机立断用Unity做了个“飞机大战John Riccitiello”的小游戏,在评论区放上游玩链接后收获了“我要下载一万次”的恶毒评价。
只可惜,Unity这波拉起的仇恨实在过于庞大,即便有一位如此强力的“二五仔”,也没办法拦住所有人的恶评。
“很不幸,这款游戏是Unity做的”成了众人心目中最适合Unity的启动界面——可定制的启动界面是Unity软件的付费项目。
在独立游戏界整活专家“Devolver”看来,日后在宣传中标明游戏所使用的引擎,将会成为玩家是否买账的重要指标。
自Unity这份新的收费规则出台后,众多独立游戏开发者都纷纷宣布“逃离Unity”,宁愿从零开始转换引擎也不愿意继续使用Unity——因此增加的人工费对他们来说反而是比较便宜的选项。
图源:B站@谜之声
《杀戮尖塔》的开发商“Mega Crit”十分直截了当地表示会直接弃用Unity,即便他们的新游戏已经用Unity开发了一段时间。他们在公告的最后一段里用加粗字体来表达他们对Unity的不爽——“我们从来没有公开发布过声明,这充分说明了你们到底有多混蛋。”
还有如《雨世界》的开发商“Videocult”,以及开罗游戏这样的厂商,直接宣布自己家使用了Unity开发的游戏将会在进行一次打折促销后下架。
网友们都纷纷用各式各样的梗图,来嘲讽Unity这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行为。
而与此同时,广大Unity的友商都乐开了花。
虚幻引擎和Cocos引擎官方都发布文章,直球感谢了明智的上司和明智的对手。
虚幻引擎的工作人员“Ari Arnbjörnsson”在Unity发布新收费规则后,也立刻发布了一条X特,嘲讽地说“当你赚到一百万零1美元的时候,你才欠我们5美分”。Unity的出色决策,让他社交媒体头像上的笑容,显得更加灿烂。
某种程度上,Unity这次做出的决策,你甚至都很难用严肃的眼光来看待,对于非Unity用户来说,它夸张得仿佛一个乐子。几乎没有人真的认为Unity这项决策能够推行下去,除非Unity真的彻底不在乎此后开发者们对他们的信任,一心想要捞一笔就跑。
但如果在接下来的日子里,Untiy真一门心思地将这项新的收费项目推行下去,那毫无疑问对于众多开发者们而言将会是一场无与伦比的恶梦,尤其是中小型的游戏开发组,无论是继续接受Unity的“剥削”,还是选择更换引擎,都将意味着超出预计的成本增加,让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
仔细一想,《丝之歌》也是Unity开发的。
完了。
“Team Cherry”的开发人员“Jack Vine”给一条称“《丝之歌》将因为更换引擎而延迟五年发布”的X特点了赞,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