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蒙家族里,所有人对戴夫-西蒙直呼其名,没人叫他爷爷、爸爸或者西蒙医生。在外孙子克里斯蒂安-麦卡弗里眼里,西蒙是世界上最有趣的人,有讲不完的故事。
当然,西蒙一直保守着自己的秘密,给家人讲述的故事中,从不包含参加奥运会,并且担任间谍的经历。
上世纪50年代,戴夫-西蒙成了全美体育界闻名的斜杠青年,高中毕业后他拒绝了MLB球队纽约巨人开出的7.5万美元合同,进入杜克大学。大学期间,西蒙没有丢掉老本行,担任校队的中外野手,击打率领先大学联盟。
一个偶然的机缘,西蒙发现了自己的田径天赋,接连打破了100码、220码和220码低栏等六项世界纪录。1956年,西蒙参加了奥运会选拔赛。“那一年我和鲍比-莫罗一起登上了《体育画报》的封面,”西蒙回忆,“我从来没有在比赛中输给过他,不过后来我受伤了。”
1959年,西蒙在NFL选秀大会第29轮(第341顺位)被底特律雄狮选中,但他并不打算打橄榄球,而是计划参加1960年罗马奥运会,之后继续完成自己的学业。
奥运会日益临近,看好西蒙的不只是他的教练,还有美国中情局。多年以后,西蒙回忆起来,还是感觉那个场景像谍战电影里的片段。
就在美国代表团即将飞往意大利之前,西蒙在纽约范德比尔特酒店的房间里接到了一名特工打来的电话,劝说他前往华盛顿进行秘密会谈。随后一辆黑色的轿车接走了他,抵达一幢看起来很普通的建筑物,有人向他布置了任务——帮助策反苏联代表团中的乌克兰运动员潜逃西方世界,这是“空气动力学行动”的一次特殊任务。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中情局全面展开了支持乌克兰民族主义者的“卡特尔行动”,之后几度更名,最后演变成“空气动力学行动”。
这项行动有两个目的,一是煽动乌克兰民族主义者掀起反苏浪潮,实现乌克兰独立,二是为美国搜集苏联和乌克兰的情报。上世纪50年代,中情局开始调整策略,弃武从文,在意识形态上做文章,比如出版反苏读物,发展地下电台。
所有行动成员统一代号为“食火鸟”,再用号码加以区分,策划这次罗马行动的“食火鸟2号”名叫米克拉-莱贝德,是一个坚定的乌克兰民族主义分子,1934年参与策划刺杀波兰内政部长,失败后被判终身监禁。
1939年德国入侵波兰时,莱贝德成功越狱,组织游击队与纳粹德国和苏联作战,曾被指控屠杀波兰公民。后来,中情局协助莱贝德逃到美国,安排其组建“序篇研究联合体”,面向乌克兰组织创作反苏文学作品。
1959年,中情局锁定了几个人选,其中包括铅球运动员塔玛拉-普雷斯、撑杆跳运动员伊戈尔-彼得连科和跳远运动员伊戈尔-特尔-欧瓦内扬,其中欧瓦内扬是重点目标,看上去他对西方世界充满向往,喜欢听爵士乐,还自学英语,崇拜美国短跑名将杰西-欧文斯。
伊戈尔-特尔-欧瓦内扬,出生于基辅,但看名字就知道这是亚美尼亚裔
按照中情局主管的指示,西蒙邀请欧瓦内扬共进晚餐。席间,欧瓦内扬谈到自己在乌克兰享受的待遇,有房有车有工作,如果拿到奥运奖牌还有更多的奖励,他好奇的是,如果叛逃到美国,会得到什么好处?
除了所谓的自由,在加州获得一份工作,住得离电影明星和美女更近一点之外,西蒙想不到美国还能提供哪些筹码,只能告诉欧瓦内扬,一个叫沃尔夫先生的特工想见他。多年以后,西蒙这样描述这位沃尔夫先生:“他很虚伪,我不相信这个狗娘养的,如果可以我想把他扔出去。”
欧瓦内扬没有拒绝,但是要求必须有西蒙的陪同,因为他确信自己已经被克格勃盯上了。
两人再次见面时,形势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欧瓦内扬在跳远比赛中获得了铜牌,西蒙因为起跑失误,以毫厘之差获得了100米的银牌。会面开始时非常顺利,直到沃尔夫先生的出现。西蒙准备介绍双方认识时,沃尔夫先生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直接用方言和欧瓦内扬攀谈起来,随后示意西蒙离开,准备和欧瓦内扬单独聊聊。一脸惊恐的欧瓦内扬拒绝了这一要求,离开之前他告诉西蒙:“我很害怕。”
多年以后,欧瓦内扬说出了内心的真实想法:“我不知道是否应该相信他们,那个特工看起来像个双面间谍。我回答他们,与美国相比,苏联政府的体制会给我更多的保障。试想,如果叛逃了,我妻子会经历什么?所以我含糊其辞,让他们空手而归。他们精心准备的计划如果成功,苏联体育将会承受沉重的打击。”
就像西蒙所说,中情局搞砸了一切。在罗马,两个国家的特工组织进行了一场猫鼠游戏,中情局确信,克格勃送出很多“诱饵”,然后暗中进行反跟踪。尽管受到很多阻挠,在奥运会进行的两周半时间里,莱贝德团队同苏联的运动员、记者和游客进行了155次谈话,然而除了记下一堆乌克兰的家庭地址,一无所获。
拿到银牌的戴夫-西蒙,满脸都写着高兴
对西蒙来说,罗马的夏天不堪回首,客串的间谍工作以失败告终,运动成绩也没有达到预期。100米决赛,西蒙以10.2秒的成绩平了奥运纪录,与西德选手阿明-哈里几乎同时到达终点,然而西蒙的撞线部位是膝盖,而哈里是胸部,根据规则他只能屈居亚军。4 × 100 米接力,西蒙率领美国队打破了奥运纪录,但是因为接棒违例,他们的成绩被取消。
1963年,在纽约举行的米尔罗斯室内田径锦标赛上,西蒙和欧瓦内扬再次相遇。
“伊戈尔,你还好吗?”
“戴维,很高兴见到你,但是我不能再跟你说话了。”这是他们最后一次交谈。
两人之后的人生都和医学密不可分,欧瓦内扬退役后成为教练,在1983年至1989年执掌苏联田径队,以服用类固醇药物闻名世界。2017年,他在莫斯科召开新闻发布会,声称东德体育依靠兴奋剂取得的成功是药理学的合法结果,不应受到谴责。
西蒙很少和其他人谈论自己的过去,直到大卫-马拉尼斯撰写的《1960年罗马:震撼世界的奥运会》一书出版,他在奥运会做间谍的往事才公之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