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3181

如果孩子在学校被霸凌，是选择忍气吞声还是坚决反击？

自闭症女孩萱萱今年10岁，刚升入四年级，过去两年之间她遭受了两次校园霸凌。

第一次，萱萱妈妈勇敢反击，成功让霸凌者低头道歉；第二次她却选择了无视，承认自己的孩子就是比普通孩子“弱”，转而培养她的“钝感力”。

萱萱妈妈为什么态度180度大转变？面对校园霸凌，如何做才最能保护孩子？

一起来看萱萱妈妈的分享。

口述 | 萱萱妈妈

整理 | 朱谷粒

编辑 | 若水

最担心的事发生了

2021年9月，萱萱二年级开学后不久，我观察到她有些异常，会自言自语：“我要把你打死”。我给她洗澡时，发现她身上有浅浅的伤痕，像是撞伤或者打伤。她书包里的东西经常不见。

有一次我接她放学，发现她笔盒里不见了一支笔，我问去哪了，她的眼神有些躲闪，说：“算了，我们重新买吧。”我问是不是有人抢她东西，她小声应着，点点头。我进一步问有没有被打，她沉默了。

我换了个问法：“她怎么打你的？你学给我看。”她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比划了打人的样子。我继续问：“这个笔给谁了？今天谁跟你一起玩？”她说出了班里一位女生的名字。

我的心揪成了一团。

萱萱被霸凌是我一直的担忧。萱萱所在的这所学校，是家里亲友公认“很差”的小学。学校位于安徽一座300万人口的四线城市，一个年级只有三个班，教室又脏又挤，书桌连抽屉都没有，书包全都放在地上。

是我主动转学到这所学校的。2020年下半年，萱萱7岁时，进入江苏一个二线城市的普校读一年级。我一个人带着她生活，每天除了工作还要接送她上下学、做饭和辅导作业，每周末还要送去上海干预。

萱萱刚入学就出现了严重的情绪问题，最多连续专注五分钟就会分心，两个字能写一个钟头。她边写边哭，一哭就是几个小时，气急了就打自己头。成绩也惨不忍睹，在班里稳居倒数。

有一次她又坐在地上哭嚎不止，我的情绪忽然崩溃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对着她尖叫。那一刻感觉我已经被撕碎了。

萱萱上完一年级上学期后，我把她送回了安徽老家，转入了这所“很不严格”的小学，放弃了提高她的成绩，主打陪玩。

在这里，萱萱的情绪好了很多，还能在补习班里按时完成作业。她从来没有被老师、同学投诉过，老师一直对她的评价都是“老实、乖、听话”。但她独来独往，没有同伴。

正因如此，我一直担心她被霸凌，没想到真的发生了。我紧紧拉着她的手往家走，心里发誓一定要给她撑腰。

把事情“闹大”

当天晚上，我联系了班主任，从她那里得知，萱萱口中的那个女生是个问题学生，原生家庭不和睦，在家时常遭到父亲打骂，在校会做恶作剧捉弄那些比较内向、弱势的同学。

第二天，班主任向班上同学核实了情况，果然有同学经常看到那个女生问要萱萱东西，萱萱不给就打她。

我也向萱萱的同班同学打听那位女生的情况。同学们蜂拥过来，七手八脚地跟我描述那个女生什么时候、怎么打萱萱……我忍着愤怒和心疼，拿出手机把这些画面录了下来。

确定这个孩子是蓄意为之，我决定要严肃处理这件事，让所有人以后都不敢欺负萱萱。

我向班主任提出了三个诉求：第一，我要见那个女生的父母，让他们当面让孩子向萱萱道歉；第二，在全班通报此事，要求所有同学时刻留意，如果有人欺负同学立刻去告诉老师；第三，把萱萱和那个女生的座位调开。

在一个星期里，我和班主任、那个女生和她的妈妈共见了4次面，妈妈向我赔礼道歉，并反复保证“回去一定会教育女儿”。老师也在后向全班同学通报了这个女生欺负萱萱的事情。她将那个女生的座位调到了离萱萱很远的角落，下课时把她拉到图书角那边去，不允许她出现在班级里，也不允许她上体育课，让她在办公室罚站。

但我的核心诉求，道歉和改正没有得到解决，那个女生自始至终不肯道歉，更让我生气的是，她没有丝毫改变，她还是照样抢萱萱的东西，甚至继续打萱萱。

我忍无可忍，决定把这件事“闹大”。我在中午放学后领着萱萱，到校门口堵那个女孩，一只手拉着她的手腕不让走，另一只手拨通了她父母的电话：“你女儿现在在我这里，你们现在立刻过来。”

她的父母很快赶来，我再三要求他们让孩子承认错误，但这次不仅孩子不承认，连他们也矢口否认孩子打了萱萱：“孩子自己说了没有打啊。”

我站在校门口，当着所有人的面，放了那天我在班里录下的视频。我举着手机对她爸妈说：“如果一两个人说你孩子打了我们孩子，那是可能是瞎说的。现在全班同学都这么说，那你觉得是谁的问题？”他们沉默了。

最后，他们硬逼着女儿对萱萱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回家路上，萱萱问我：“以后要是还有人欺负我，你还会骂她吗？”我说，当然会！

这件事情之后，萱萱再也没有和我说过有人欺负她，也没有在放学后表现出异常的神色。

从二年级下学期开始，萱萱好像突然打开了心扉，跟我说学校的事情变多了，还和一个经常倒数第一的女孩成了好朋友。她的成绩也罕见地提升了，在二年级下学期语文期末考试考了82分。

我不能保护萱萱一辈子

在我的观察中，同学们对萱萱的态度没有什么变化，多数时候，没有人主动跟她玩。有认识萱萱的女生曾跟我说过以后会帮我留意萱萱的情况，“保护萱萱”，但很快她们就像忘了这回事，和萱萱很少交流。

从萱萱的眼神中，我能看出她非常想跟同学们一起玩。我曾经常带萱萱去找一个小男孩玩，但发现萱萱学不会小男孩玩的游戏。有时萱萱和几个同学在周末玩得挺好，但一到学校，还是各玩各的。

去年9月，萱萱升入三年级，一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我去补习班接她回家，发现补习班里两个女生正在偷摸写一张纸条。我拿过来一看，上面写着：

关于xx萱：

1. 偷东西

2. chang我们的零食

3. 说脏话

4. 翻白眼

5. 亲人

6. 翻我们俩的书包

7. ……

拿着这张纸条，我的心情无奈、委屈又心疼。

补习班老师说，这两个女生“事儿很多，心思很重”。她建议我不要和班主任说，因为这两个女生成绩很好，班主任很喜欢她们，因此就算班主任知道了也只会象征性的处罚。

原来在成绩好的孩子面前，萱萱什么都不是。

那几天，萱萱除了看我的眼神有些紧张外，没有任何异常。她从未和我说起这两个女孩，我也没有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谣言。我把纸条扔到垃圾桶里，内心进行了激烈的斗争：

如果我忍气吞声，可能纵容了那两个女生，萱萱今后可能会受到更大伤害。但如果我像上次一样帮助萱萱反击，把谣言公之于众，又担心她对类似的语言攻击更加敏感，加重对她的心理伤害，也有可能让其他同学更加排斥和萱萱说话。

经过几天的心理斗争，我决定不做任何处理，就当事情没发生。我反思二年级时对那个女生的做法，一次反击并不能真正改变萱萱的处境，我不可能保护萱萱一辈子。既然改变不了环境，那么我能帮助孩子的就是让她学会自己面对压力和挫折。

我开始培养萱萱的“钝感力”。

有一次，萱萱和我说有人说她“傻”，我问她，是这个人只对你这样说吗？萱萱想了想说，不是，好像她也这样说过别人。我说，你看，她其实对很多人都这样说，她就是在开玩笑，我们可以不用理她。

我转变了自己的态度，以前我会特别留意她放学回家时的神情异常，一旦发现她在回避我的问题，我就会问到底。但是现在，只要她身上没有伤，情绪很快过去，我就不会问什么。

让萱萱内心强大

我花了5年时间，通过高强度的干预把萱萱从中度自闭症变成了边缘型自闭症。在萱萱3-6岁期间，我带着她最多一天去三个机构，每个机构都要待两三个小时的时间。6-7岁期间，萱萱每周去一次上海，每月去一次香港，她已经会熟练地把和她差不多高的行李箱放在安检机上。

在香港，我专门请了一位擅长行为干预的特教老师教萱萱游泳。萱萱有很好的游泳潜能，也喜欢上了游泳，游泳让她心肺功能提升、核心肌群有力。也让她学会了遵守规则和指令，提升了专注力。

为了让萱萱“内心强大起来”，刚过去的暑假，我给她报名了青少年游泳长训队，这是全市最出成绩的游泳训练队。在训练满1年后，萱萱将有资格参加游泳考级测试，有机会成为国家二级运动员。

萱萱刚开始听不懂教练的指令，学得很慢，腹部和大腿外侧肌肉练得酸痛，回到家她倒在床上，抱怨自己“学不会”。我马上肯定她，“你今天练得很棒”。我还给她买了贴纸和新的运动服作为“辛苦训练的奖励”。

一次萱萱上完课后一副气鼓鼓的样子，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跟我说教练打了她。我蹲下来，跟她说了两点，第一，教练打你是因为你没有做对动作，你只要做好就行了；第二，教练不是针对你一个人，其他小孩子做不好也会打。

这个暑假，我给三年级的萱萱讲一年级的数学和语文题，现在两位数的加减法她可以做得又快又准。我还带萱萱卖家里喝剩的饮料瓶、废纸箱等，让她自由支配换来的钱，建立她的金钱观。

四年级开学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游泳课能跟上教练的指令了，训练提升难度的时候不抱怨了，甚至游完泳回到家还会主动提出要补没有写完的作业，她还会主动早期背课文了。

上普校前，我觉得上普校是萱萱的唯一出路，但是现在，我知道萱萱永远与普通孩子有差异，因此，锻炼她现实生活的能力，比学业更重要。我就这样一直为她“铺路”，铺到我走不动为止，她应该就能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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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学阶段，儿童的道德观、价值观尚未形成，而特殊孩子本来就是弱势群体，被欺凌的成本相对较低，因此，在集体环境中很容易遭到霸凌。

萱萱妈妈对自己的养育做法能够进行反思和调整，但校园霸凌事件不可能一夜之间发生，它是结果而不是原因。往往在出现严重的霸凌事件之前，已经有很多小问题出现，因此，对于校园霸凌事件应该注重事前预防。在平时，家长应多跟老师及学校沟通，学校对老师进行相关培训，老师在班级进行相关主题班会等方式都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减少霸凌的发生。当霸凌发生时，也需及时与学校老师沟通，寻求合理解决方案。

对萱萱来说，将来她的同学可能不会出现显性霸凌，但很大可能会存在隐性霸凌，例如在语言、行为上排挤她。在日常生活中，家长可以多从几个方面观察和预防：一是与老师沟通，让老师起到正面引导的作用，二是侧面了解孩子在学校的信息，例如观察孩子每天回来的状态、倾听老师的反馈、跟其他同学打听孩子的情况。三是提高孩子社交技能，学习自我表达和适应各种社交场景，回顾事件等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