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母校当了老师，这让我多了一些自豪。我经常骄傲地跟学生说，我也是一中毕业的。好像在宣告：这里是我家，你们是我娃。

小时候，我一直害怕老师。

我来自农村，家庭条件不好，学费经常欠着。记得每次开学，总会有那么一节课，老师让学费没交的同学站起来，然后他数了数人数便让我们坐下。总共持续时间不到两分钟，可是在那漫长的两分钟里，我耳根发烫，满脸通红，眼神迷离，像犯了什么错误一样。是的，我害怕极了。

因为条件不好，我发奋学习。1997年以优异的成绩被衢州一中高师预科班录取，学习阵地从农村转到城市。城市的一切让我觉得陌生，五六层高的楼房像树一样竖着，来来往往各式各样的车子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声音。父亲背着一个大麻袋，问了许久的路，穿过几条闹腾腾的街道才找到学校大门。

高一班主任叫阮巧玲。阮老师中等身材，第一次见面就冲我笑，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很好看。这让我在这个陌生的环境轻松许多。她的声音也很好听，像铃儿一般，这在她后来给我们唱的婺剧中体现得淋漓尽致。

阮老师的管理是严格的，当时班里有一批调皮的男孩子，经常被抓到走廊里训斥。那有穿透力的声音，把所有信息都送到我们的耳朵里，好像我们也在被训斥一样。所以，我们班大部分学生乖得不得了，特别是我们这批来自农村的女孩。我们有许多共同点：胆小、怕事，学习勤奋，遵守规矩。我们住校时，每周都会从家里带一大罐咸菜，新鲜蔬菜带过来只能吃两顿，而咸菜能陪我们走完一星期内剩下的所有时间。阮老师看在眼里，想在心里。忽然有一天，我们几个女孩凑在一块分享咸菜时，阮老师来了。她给我们烧了红烧鲫鱼，放在方形的铁盒子里。鲫鱼皮被煎得黄黄的，尾巴藏在青红的辣椒里，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孩子的本性让我们毫不客气，几分钟就把一条鱼吃得精光。阮老师就是这样，时而是严厉的老师，时而似温暖的妈妈，陪我们走过了两年。2000年8月，我考入浙江师范大学，我想当老师！

毕业那年，得知母校招聘物理老师，我就向学校递了简历。回来试讲那天，我走在高中校园，这个新校园我不熟悉，内心有一点紧张。走过一条走廊，朝办公室探去，忽然看到熟悉的身影。“阮老师！”我惊呼，还有徐老师、郑老师、王老师……一张张笑脸都是原来的笑脸，看到他们感觉像回了家一样。

我在母校当了老师，这让我多了一些自豪。我经常骄傲地跟学生说，我也是一中毕业的。好像在宣告：这里是我家，你们是我娃。许多人问我，与自己的老师成为同事是什么感觉？害怕、尊敬、膜拜、感恩，这些感觉我都有。我对我曾经的老师的感觉与学生时期是一样的，而老师们也像从前一样，在我做错事时严厉批评我；在我遇到困难时，会像长辈一样安抚我，给我建议。

记得工作第一年，一次期中考试我负责出试卷。我在网上找了几份自认为比较完美的卷子，“组装”了一份试卷。这份试卷有些难度，大部分学生考得不好，然而有十几个学生考了近100分，而他们平时的物理成绩却不怎么样。原来，他们曾做过原题。记得那天，我曾经的物理老师王老师给我打电话，语气低沉地说：“林燕，出试卷不能这么出，这样考不出学生的能力。”我就像犯了错的孩子，不敢吭声。“我们出试卷时，先要列好考点，然后根据考点找题目，题目要根据学生平时作业的典型错误做适当改编。特别是最后几道计算题，千万不能出原题，不然做过的与没做过的学生会差别很大……”王老师的耐心指导让我绷紧的神经慢慢放松。挂了电话，我立刻把王老师的建议写在备课本上。老师就是这样的，他们对学生永远会唠叨，有严格要求，有鼓励更有期待，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一直都是。

多年后的一天，一个叫叶丽的女孩带着妈妈来看我，她是2010年毕业的。她向家人介绍，我既是老师又是姐姐。当年她的父母离异时，周末我带她回家，给她煮饭。冬天，看见瑟缩着的她，我把围巾围在她的脖子上，给她一杯暖暖的热水。毕业填志愿时，她问我浙江师范大学能不能上，我说当然能啊，重点线超40分，大胆填报。

我在母校当老师，迄今为止20年了。一届又一届学生陪我走过，我教给他们专业的物理知识，让他们学有所成；我在课前给他们讲故事，就像当年阮老师给我们唱婺剧一样；我也会组织一些活动，构建班级协作共同体，让他们觉得班级也可以成为另一个家。我想让学生也体会到自己以前的那份坚定与快乐。

从仰望讲台到站上讲台，我希望把这份坚守传承下去，把“老师”这两个字传承下去。

作者单位系浙江省衢州第一中学

中国教师报读者调查问卷

来源 | 中国教师报

编辑 | 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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