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走红军路,才知红军飞夺泸定桥后进入怎样的兵家“死地”

时事新闻2023-09-21 09:11:22无忧百科

重走红军路,才知红军飞夺泸定桥后进入怎样的兵家“死地”

导读:关于调查研究,政治学者、中国社科院政治学研究所研究员房宁向来讲究“脚底板做学问”。 继2017年徒步考察京杭大运河之后,2021年,其团队开始了瑷珲腾冲线的地面考察。今年4月7日、8日,其沿当年红军从安顺场到泸定桥的线路徒步考察,命名为“重走红军路”。本文节选自其日记。

【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房宁】

什么是“脚底板做学问”?为什么要强调“脚底板做学问”?所谓“脚底板做学问”就是要求调查研究要到现场,讲究地面调查。

为什么要求从地上走,要求到现场?其中重要的原因是在现场可以获得“在地知识”(local knowledge)。

不到现场可不可以搞调查研究?当然也是可以的。但这种不到现场的调研,实际上是借助其他人的调查材料进行的,或者说,是一种案头的、纸面的调研。

那么,间接的、案头与纸面的调研有什么问题呢?主要问题有两个:

第一,他人的调研,因调研的目的、要求、水平等多种因素,无法满足你的特定需要。

第二,更重要的原因是各种案头材料对于一个没有到过现场、缺乏现地知识的人来说,会产生理解困难,会产生大量歧义。没有到达过现场的人还容易根据自己以往的知识和经验对一些案头、书面获得情况做出判断和理解,犯所谓“想当然”的错误。

总之,缺乏现地知识会导致许多干扰乃至误导。我们遇到过许多这样的情况,一些没有现地知识的人,在阅读案头及纸面材料时,会提出许多理解上的假设性问题。而这些虚拟的假设性问题,许多是出于想象的,在现实中根本没有发生。这些多余的假设引导着人们产生歧义和误解。

现场调研,则可以因现地知识而避免许多不必要的乃至错误的假设与歧义,并且在许多情况下,现地知识可以使调研者的认识更加全面、更加具体,在许多情况下可以把调研者的认识直接引向事物的真相,即产生所谓的“直觉”。

总之,现场调研、现地知识,是一把“奥卡姆剃刀”,可以帮助调研者去伪存真,除杂留纯,删繁就简。我的体会是,获取现地知识是调查研究的一种捷径。

这次“重走红军路”——从石棉安顺场出发沿大渡河溯流而上走到泸定桥——再次证明了现场以及现地知识对于调查研究的必要性和重要性。


4月7日、8日徒步路线(作者供图,下同)

中国工农红军强渡大渡河和飞夺泸定桥的长征故事广为人知。但是,在我们没有身临其境,没有沿着当年红军足迹在大渡河谷地里走上150华里之前,我们关于红军巧渡金沙江、转战大渡河的认知其实也就是两个概念:安顺场和泸定桥,也许再加上一个“石达开”。

在人们的一般印象中,当年红军强渡安顺场,再飞夺泸定桥,跨越大渡河,就取得了胜利。恐怕大多数人关于红军长征这一段的认知都是如此吧?!而当我们来到现场,当我们走过“红军路”之时,我们的认识大大地变化了,我们对于当年红军在大渡河流域的征战历史的认识变得立体丰满、深入细致。

有关红军转战大渡河的历史介绍中,一般都会提到石达开大军安顺场覆灭的故事。1863年5月,太平天国著名将领石达开率三万大军来到安顺场,结果未能渡过大渡河,最后全军覆没。以至于后来攻取泸定桥的红军先锋团政委杨成武故地重游时,曾写下对联:翼王悲剧地,红军胜利场。


我们这次来号称“川西门户”的雅安汉源、石棉一带调研,到了这里我们才注意到,1935年红军长征进军四川,与72前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大军进军路线几乎完全一样。

四川西部有来自横断山系的三条大江,金沙江、雅砻江和大渡河。金沙江上游自南向北流到现在云南昆明以北元谋与四川攀枝花交界的一带,河流方向从总体上向东南转向西北。金沙江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大转弯。雅砻江是金沙江最大的支流,也在这一带汇入金沙江。金沙江在这个转弯河段的下游水势逐渐平缓。当年石达开从云南进军四川就是在这个大转弯河段的巧家渡渡过了金沙江。72年后红军也是从云南渡过金沙江进入四川的。

红军本想从巧家渡江,但四川军阀刘文辉的部队已有戒备,所以红军改走上游的皎平渡渡江。但是,无论是从巧家还是皎平渡江,渡江以后的路线都只有一条,就是先到四川的会理,然后沿雅砻江支流安宁河谷向北行至石棉,再进入大渡河谷地带。这是这一带向北的唯一道路。石达开和红军的战略意图是一样的,就是从川西这条唯一通道进入成都平原及四川盆地。

四川盆地西侧是高耸的横断山系,从川北的阿坝州、甘孜州绵延上千公里直到云南。大渡河沿横断山东侧自北向南在石棉拐向东南方向,在这也形成了一个大拐弯。安宁河谷与大渡河谷是自川西进入成都平原的通道,所以,执有同样战略意图的太平军和红军时隔72年走了同一条路。


不同的是,石达开未能从安顺场渡江,而红军强渡安顺场又飞夺泸定桥,跨越得了波涛汹涌的大渡河。

如果我们不重走红军路,故事原本到此也就讲完了。而真正达到现场,获得了现地知识后,我们才知道原来故事远未结束,红军渡过大渡河并未脱离险境。我们从石棉向北徒步走进大渡河谷地后,才知道大渡河谷地带原来是兵家的“死地”。

大渡河谷,山高、谷深、水急,且荒无人烟、气候多变。两万多红军主力进入河谷地带后,完全没有立足之地,不用说军需补给,就连打仗都无法部署展开部队。在大渡河谷,不用打仗,只要堵住红军的退路,便足以困死红军。

以前,我读到过蒋介石给国民党中央军和四川军阀的命令,他指示将红军困死在大渡河谷之中。这次亲身走进大渡河谷之中,我们才真正体会到了当年石达开和红军进入大渡河谷地带的万分危急。


从安顺场一路走到泸定桥,我们充分领略了大渡河谷的地势与风光。大渡河两岸常常是万仞高山,许多地方陡峭的山峰直直插入水面,湍急的河水不时翻起白浪。当地人讲,只要有白浪翻滚的地方就无法船渡。走在河谷里抬头一看,时常能看到高高的雪峰,晴朗的时候还能远远看到了横断山主峰海拔7000多米的贡嘎雪山。


当年红军夺取泸定桥后,立即在泸定召开政治局会议,研究未来行动。经过评估,红军又一次采取了出其不意的行动。

几个月前红军“兵临贵阳逼昆明”,在做出向南佯攻昆明姿态后,突然来了一个“反跑”,调头向北渡过了金沙江。史称“巧渡金沙江”。飞夺泸定桥并未使红军脱离险境,红军当时必须脱离大渡河谷地才有可能逃出生天。政治局会议决定,立即沿大渡河左岸向东急攻下游的汉源,然后突破了汉源附近的海拔近3000米的飞越关,从而一举跳出了大渡河的深谷地区。

红军虽然离开了大渡河谷,但此时经雅安去往成都平原的道路已被四川军阀堵得严严实实。红一方面军在渡过大渡河后,战斗力进一步下降,已经不可能再去冲击川军的封锁线。经过审慎的评估,红军只能选择另一招险棋:向西北方向翻越川西雪山,进入藏族地区。

于是,红军使出最后的力气猛攻雅安北面的两个小镇天全和芦山;突破天全、芦山后,再来一次“反跑”,向着成都平原的反方向翻越横断山系最东面邛崃山脉的雪峰夹金山,进入甘孜、阿坝藏区。

翻越雪山,进入川西藏区,终于使红军摆脱了离开闽赣中央苏区后的半年多来,在长征途中,被国民党中央军和地方军阀的围追堵截,获得了长征路上难得的喘息机会。阿坝、甘孜藏区是红军在长征途中停留时间最长的地区。红一、红四、红二等三个方面军总共在川西藏区停留接近一年半的时间。

红军出其不意地翻越夹金山。说是“出其不意”,其实却是于史有据。

在清朝乾隆年间,川西曾发生了“金川之战”。清朝自雍正帝开始在西南大规模实行“改土归流”政策,加强中央政权对少数民族地区的控制和直接治理,加强内地与少数民族地区的经济交流和人员往来,促进边疆地区的经济社会发展。但“改土归流”政策遇到了来自少数民族地区的土司阶层的激烈抵制和反抗。到乾隆年间,便发生了金川地区藏族土司的反叛,引发了两次金川大战。在第二次金川之战时,乾隆启用后来被誉为金川之战第一功臣的阿桂主持西南军务。


阿桂像

当年从四川盆地进入川西高原的道路只有一条,即沿岷江河谷地带从汶川到理县再到马尔康的道路,然后沿大金川河谷,即今大渡河上游谷地带,再去大金川和小金川。这也就是去年我们考察所走过的线路。

这条道路很长且一路险阻,要长途经过藏区,且易守难攻。这也正是当年清廷攻打金川的艰难所在。而第二次金川之战,阿桂吸取了第一次金川之战张广泗的教训,出其不意,从南路的雅安出奇兵,选择邛崃雪山最低的一处垭口翻越了夹金山雪峰,只用10余天便直接攻到了大金川背后的小金川,最后取得了第二次金川之战的全胜。

我想,稔熟历史的毛泽东以及川中将领朱德、刘伯承等必定知道当年阿桂的事迹。既然160多年前,阿桂可以率军翻越夹金山,红军应该也能走通这条路,况且当时是在6月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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